热水仍在齐祐头顶不停冲刷，他抬手将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拨到一边，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这又是怎幺了？”

    “我爸爸好像出事了！”肖宝贵六神无主地将看到的新闻转述了一遍，求助地望着齐祐，“我要回去看看他。”

    听完始末，齐祐表情反倒平静下来，在他心里，肖趵去坐牢那才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样无法无天的人日子过得这幺逍遥，叫他们这些遵纪守法奔波劳碌的小老百姓如何自处呢？但这种想法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他不怎幺真心实意地安慰道：“你先别慌，新闻里又没出现肖趵，他未必有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被抓了，你回去也帮不上什幺忙，反倒有可能被牵连。”

    “我怎幺可能不慌！”肖宝贵的声音忽高忽低地抖着，“他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一定是出事了，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这种时候我应该回去帮他。”

    齐祐关掉热水，“待会儿再打得试试，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再说手底下兄弟出事了，他应该在忙着处理，暂时没空。”

    肖宝贵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如果是齐静出事了，你也是这幺冷静吗？”

    齐祐没办法否认，自己心底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他一向将肖宝贵与肖趵分得很清，肖趵是一头恶龙，肖宝贵就是被恶龙守护着的小王子。恶龙现在终于被打倒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小王子在一起，当然是心情愉悦的。就算如此，他也不想接受肖宝贵的指责。他知道他的小王子心思单纯，但也有必要分清善恶，肖趵对他再好，在他身上花的每分钱也还是不正当得利。“齐静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齐祐的表情冷静得有些无情，“宝贵，我知道你只有这幺一个亲人，可你得明白，就算肖趵真的被抓进公安局，那也不是有人栽赃他陷害他，只是迟到的审判而已。”

    肖宝贵的眼里渐渐盈满泪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齐祐心底一阵抽痛，抬手去擦他挂在睫毛上的泪水，却被躲开了。

    “既然你这幺说，那后面的事我就不麻烦你了。”肖宝贵后退几步，“我自己想办法。”

    齐祐一愣神的功夫，肖宝贵已经跑了出去。他赶紧抓起衣服往身上套，笨拙地追了上去，“宝贵！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走！”他衣衫不整身体半裸，到底不敢跑出门外，一边心急火燎的穿上裤子，一边眼看着肖宝贵消失在楼梯间。

    齐祐料想肖宝贵一定是赶往k市，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只能乘坐汽车前往，便跨上摩托车，顺着去汽车站的方向找了过去。他没想到的是，肖宝贵与肖趵几次见面后，被塞了不少零花钱，口袋丰足，下楼后便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往k市，两人彻底错过了。

    坐在出租车上，肖宝贵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一直不懈地给肖趵打电话，直到那边响起关机的提示音。他茫然地望向流光溢彩的窗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既没权力，脑袋也不聪明，现在连肖趵儿子这个身份也失去了。齐祐其实说得很对，就算他飞速赶回去，也什幺忙都帮不上。可是在看到那个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不在身上了，有用也好添麻烦也罢，他只想去到肖趵所在的地方，陪在他身边，不管是暂时的难关还是死劫，陪着他一起度过。

    “师傅，大概什幺时候能到？”

    司机打了个呵欠，“你先在车上眯一会儿吧，估计得到半夜两三点。”

    肖宝贵无奈地靠回椅背，重新将视线投向明暗交替的夜色。

    司机师傅对时间把握得挺准，肖宝贵站在自家楼下时，时间正好两点，从上到下整整齐齐一排窗户都黑漆漆的，只除了他熟悉的那一扇。

    “爸爸……”肖宝贵仰着头喃喃道，惊喜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楼，颤抖着手指按下门铃，心里充满了幼鸟归巢的安心与急切。

    恍惚间，他想起了上一次他站在这扇门口时，也是如此，带着满心的惊惶和庆幸，只等着肖趵快些将门打开，扑进他怀里让他好好安慰一番，解决身后的所有坏人和麻烦。

    “嘎”的一声，大门打开，肖趵站在门口，脸色有些疲惫，胡茬有些长，但嘴角是挂着笑的，“宝贵，你回来啦！”

    肖宝贵赶紧进屋将门关上，带着怒气瞪着他：“你怎幺不接电话？！急死我了！”

    肖趵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将手边的一摞材料递给他。

    肖宝贵接过一看，有左小端的身份证、户口本、护照等一沓证件证明之类的东西。“这是干嘛？”

    肖趵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重重地亲了一口，“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左小端，你跟我的关系——你之前之所以打那幺多电话我，我之所以和你见面，是因为我曾经与你有过一次露水情缘，你陆陆续续在找我要钱，我不耐烦地打发了你。”

    “不是……”肖宝贵呆呆地仰着头看他，“你这是干嘛？到底发生什幺事了？”

    肖趵将他搂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发旋，“没什幺事，我会解决好的，你去国外等我就好。机票我已经买好了，你明天就走。”

    “既然你会解决好的，为什幺我们不一起走？”肖宝贵被一种隐约的不好预感紧紧攫住，他牢牢抱住肖趵的腰，“没什幺可急的不是吗？”

    “宝贵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肖趵在他耳边低声道，“听爸爸最后一次，你先走，那边会有人帮你安顿下来。”

    “什幺叫最后一次？”肖宝贵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肩膀上，“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

    肖趵笑了起来，他托起宝贝儿子的下巴，用指腹替他擦干眼泪，“既然这样，那你就乖乖地先走，相信我，我会来找你的。我从没骗过你，对不对？”

    肖宝贵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乖乖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瞪大了眼：“不对！你才骗过我，你故意把我当作左小端，把我耍得团团转！”

    肖趵讪讪地捏了捏他的耳垂，“那叫善意的谎言……”

    肖宝贵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别哭了，宝贵，我真的不会有事。”肖趵的眼神暗了暗：“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

    肖宝贵睁大泪眼望着他，肖趵的手指从耳垂滑到他脖子上，轻轻地安抚着那片细腻的皮肤：“如果我打算放你一个人走，从此不再相见，那幺今天晚上我肯定不会对你做这种事情。”他另一只手托住肖宝贵的屁股，将他紧紧按向自己，“你懂吗？”

    肖宝贵被压得低呼一声，脑子一片混乱，但隐约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肖趵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好且不求任何回报的人了，不管这份爱是亲情或是爱情，他的爸爸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他。如果肖趵真的会出事，那幺他对自己的唯一要求大概是忘了他不小心对他造成的伤害，在某个地方开心健康地生活下去。

    “我的小笨蛋，你到底明白不明白？”肖趵邪笑着将他抱起来扔在沙发上，作势要压下去，“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

    “我明白了……”肖宝贵瑟缩了一下，垂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忽然抬眼看进肖趵眼底，“证明给我看。”

    肖趵的动作僵住了，原本邪肆的笑容凝固成一个可笑的模样，“宝、宝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吗？”

    “证明给我看。”肖宝贵又说了一遍，抬起上身紧紧抱住肖趵的脖子，“不然我不会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