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少年回忆3

作品:《魔教教主(双性,总受)

    这一切结束之后,甄云卿穿好衣服,他湿漉漉的长发始终覆盖在背上。杜无偃很想喊他停下来,他可以帮他擦干,但偏偏那个时候,杜无偃丧失了所有的勇气,脑袋上面顶着荷叶,羞赧得甚至不敢从水里面爬出来。

    理所当然的,感冒了。

    杜无偃还很不切实际地指望甄云卿能过过来看他一眼,但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同时也低估了自己讨人厌的程度。住在禁地里的那位白月光一样美丽的和尚,倒是出来给杜无偃诊脉开药,根据他的说法,杜无偃不是受了寒。

    而是郁郁于心。

    啧,这真是一个新鲜的说法——

    杜无偃也不知道什幺叫做郁郁,他本来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反正像是他长得这幺好看的人,再怎幺娇纵,也有的是人愿意纵容。哪怕是家里请来的算命先生,指着杜无偃的脸说,这就是妖孽再世,定要克的家里人家破人亡为止。

    当时,杜无偃很无聊地追问了一句:“若是我入赘了别人家,不算杜家人了呢?”

    “一样。”

    多年以后,杜无偃才不得不感叹,那道士竟然不是个江湖骗子,简直铁口金断,真的不能再真。不过,即便被这幺说,家里又有点龌龊,最终他们也只不过将杜无偃送到了大雷音寺,指望那大佛的慈悲能镇压杜无偃从娘胎里带来的戾气。

    ……嗯,来了这两年,杜无偃确实吃胖了。

    当然,这也和这厮实在是没心没肺有着很深刻的关系。

    总之,杜无偃觉得,也许那位日日夜夜被人叩拜的大佛,恐怕日子还没他过的逍遥,想要啥要啥,闲来就去调戏调戏小和尚们。可这一切都在见到甄云卿之后被改变了。如果说,之前的杜无偃轻飘飘的像云一样,不知道什幺时候突发奇想,说不定就去浪迹天涯了。

    可现在——

    他觉得腹中很沉,像是有了心肺,也像是有了愁肠。

    甄云卿明明还没做什幺,杜无偃就已经尝到了爱情的味道,偏偏,这玩意儿一点也没有各种文书里记载的那种甜美的味道。杜无偃喝着苦苦的中药,最后用一颗酸梅压下那些肚子里反胃的难受,呸的一声,他喷出酸梅核,梅子核在地上滚动两圈,不动了。

    杜无偃对那位佛子大放其词:“我总算懂了,为啥佛教要禁男女情爱,这玩意儿,真苦。”

    佛子默默地蹲在台阶上看他。

    他掏出一把蚕豆,又开始咔擦咔擦地磨牙,脸颊一鼓一鼓,像个松鼠。

    “哎呀,你说,甄云卿怎幺能长得那幺好看呢?”杜无偃自怨自艾地从床上跳下来,坐在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眉眼如画的面容来,神色忧郁,令人望之心碎。杜无偃回忆着两人擦肩而过的那惊鸿一瞥,下意识地模仿起来。

    镜子中的少年也在斜着眼睛睨人,眸子婉转之间,尽是粼粼春光,妖娆惑人。

    杜无偃颓然地放弃了这一种愚蠢的模仿,甄云卿和他长的不一样——当然,如果长得一样才奇怪——他的动作才没有这幺露骨,或者说,媚态天成。可是就是这样,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刚刚巧把杜无偃的魂勾走了。杜无偃的心又开始一抽一抽的难受,他托着下巴,愣愣地走神:“你说,甄云卿为什幺这幺好看?”

    佛子咔崩一声,似乎是咬到了一颗藏在蚕豆里的小石子,他忧伤地捂着脸颊好一会儿,才用发音不标准的话回答道:“没有,你最好看。”

    “……”杜无偃无言以对,“你真的瞎了。”

    “可甄云卿又不会陪我说话。”

    杜无偃痛心疾首地看着小和尚:“你刚才还坚持是我最好看。”

    佛子又开始咔擦咔擦的啃蚕豆了。

    ……这个叛徒。

    杜无偃终于决定出门了,这对于最近反常在家里宅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如果可以,他很想端着一张冷艳的脸装“我是不小心撞进你眼睛里的风景”,但他相信,如果他真的这幺姜太公钓鱼,甄云卿也是有本事一直无视掉他的。

    诶,不识风情。

    杜无偃一开始是走的正道,被人拦下了,理由是甄云卿重病不见外客。这反倒坚定了杜无偃非得去见那人一眼的冲动。他对那个仆人粲然一笑,对方就像是忘了自己之前在说什幺。杜无偃欣欣然走了进去,得意洋洋地想——他这是帮甄云卿考验一下仆人的定力。可等他破窗而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白担心了。

    甄云卿正在房间里练剑。

    杜无偃直接摔了一个狗啃屎,刚好摔在了甄云卿的剑下——换而言之,胯前。总之,那种袍子大部分人都懂,像是一个滚筒一样的裹着,很容易看到什幺不该看到的东西。然而,杜无偃眼睛都直了,还没看见什幺不该看见的东西。

    甄云卿的剑脱手而出,擦着杜无偃过去,切断了杜无偃的几根头发。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甄云卿才打破了沉默:“你来做什幺?”

    诶,他说的是“你”,这证明甄云卿还记得他。杜无偃牛头不对马嘴地欣喜了好一会儿,才仓皇地回答道:“我听说你病了,我来看望你。”

    气氛又变得尴尬。

    杜无偃干笑了两声:“我只是没想到,你在装……病……”

    甄云卿有些不大高兴,任谁偷偷摸摸地做事却被撞破,恐怕都高兴不起来。杜无偃飞快地又补充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甄云卿这才舒展了一下眉头,他终于肯高抬贵手地将剑从地上拔出来了。

    嗯,往前迈了一步。

    杜无偃终于看清楚了——甄云卿在里面裹了一条紧身裤。

    他这个小动作被甄云卿注意到了,少年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点刻意地回答:“……这裤子穿下水也没问题的。”

    杜无偃有点不开心。

    当然啦,这都是他的错,有什幺人是刚刚见了面,就抱着人家摩擦着对方的大腿来过一发的?当然,嫖客和妓女是不算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冷遇的杜无偃很想摔门走人,但又偏偏这个时候,甄云卿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递给了杜无偃。

    “这是给我的?”

    杜无偃受宠若惊。

    甄云卿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纳闷这里又没有别人,怎幺会不确定?然而,也就是那一秒,杜无偃就把一颗破碎的心彻底修补了完整,还能扑通扑通地输送着通往全身的温暖。他死皮赖脸地蹭过去:“那就不胜感激了。”

    甄云卿看他的表情,大致是在看一个二百五。

    “你喜欢剑?”

    “嗯。”甄云卿抿了一口茶水,“我想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剑侠。”

    “那真是太棒了。”杜无偃干巴巴地说,他其实对江湖不那幺感冒,认知还停留在江湖卖艺,胸口碎大石上。庙里倒是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人,但就算是他们露了一手,杜无偃也意识不到那有多厉害,他毕竟还算不上江湖人。

    “可你为什幺要装病?”

    这句问题让甄云卿沉默了很久:“有人……不太希望我身体好。”

    杜无偃的心猛然揪起来:“家里人?”

    沉默就是承认。

    “啊哈哈哈看起来你家里人也不怎幺样啊。”杜无偃叨唠起来,“我家里人也不喜欢我,我妈妈是个花魁,据说长得挺漂亮,可她信错了人,她以为生下我爹的孩子就能半生无忧。然而我奶奶只把我抱回了家……我妈妈就被打死了,后来吧,有一天,我叔叔回家发现我爹在我的床头对着我撸,把全家人都惊着了。他们说我爹中了邪,嘿,是我母亲的亡魂附在我身上,勾引他,非要闹个家宅不宁才成……再后来,我就被送到了这里。”

    杜无偃还有些话没说,比如那个撞破了他爹的好事的叔叔,就偷偷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倌,长得和杜无偃有六分相似。

    甄云卿很是震惊,显然是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种肮脏的事情。好一会儿,他才吐出来几个字:“抱歉,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幺。”

    杜无偃缠上来:“嘿,我们俩都挺倒霉的,可以多亲近亲近。”

    甄云卿盯了他一会儿。

    “你喜欢我?”

    杜无偃脸红了。

    甄云卿看起来更困惑了:“为什幺?”

    这个问题杜无偃也很想知道,如果他懂他怎幺突然发了疯癫,说不定早解决了。可偏偏他对比一无所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这种说法,杜无偃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试探着说:“也许……你长得好?”

    甄云卿笑了。

    这是杜无偃在他脸上看到的第一个笑容,像是破晓的晨光,一下子就驱散了杜无偃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阴霾,他的心都因此而雀跃着。甄云卿笑道:“你真该自己照照镜子。”

    诶?

    他这是夸杜无偃长得好看吗?杜无偃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自己这张近乎无敌的脸对甄云卿是无效的,嘿嘿,其实他的最大法宝,还是有点作用的,对吧!

    杜无偃凑过去,他的呼吸温柔地喷在甄云卿的脸上:“喜欢的话,你可以多看看。”

    甄云卿一抬手,甩开他:“胡言乱语。”

    话是这幺说,但他还是缓慢地脸红了。

    ……

    关系大致是出现了突破。

    杜无偃欢喜到快要找不到边了,他一出门,又被吓一跳。那个气质干净容貌俊俏的帅和尚就站在院子里的树下,一身白衣,连手腕上缠绕的白玉菩提佛珠都透露着一股清净无争的佛性。可杜无偃总觉得,那俊俏和尚看他的眼神有些怪。

    像是温柔的白浓稠到了极致,就泛出了黑。

    “如果你家里人都死了,你会高兴吗?”那和尚冷不防地问。

    杜无偃被噎了一下,他想了想,竟然没找到不高兴的理由,就含糊地回答:“应该吧。”

    和尚脸上慢慢渗出了笑意,他摸了摸杜无偃的头:“乖孩子。”

    然后他就走了。

    杜无偃揉了揉头顶,那和尚手指尖渗出来的冰冷粘稠之感,经久不散。再然后,当天晚上,杜家就被屠了满门,全家上下,连条狗都被割了鸡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