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春雨贵如油

作品:《民国之忠犬撩人

    “是。”杨波艰难地开口。他早就猜到不会那么简单就找到人的,但是还是无可避免为此感到抱歉和内疚。

    说到底还是势力的问题。他若是再强大些,别说是在上海滩找出个孩子来,就是要寻只狗,也能找出来。

    杨波咬牙,更是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一概放下,一心一意去寻元哥儿。这乱世之中上海滩本就是一滩浑水,一般人轻易站不稳脚,杨波如今得来的地位那更是难了。只看他如今表面光鲜,内里不知花了多少的心血。现在杨波也顾不上了。

    这几月来,庄叔颐整整掉了一十二斤,一米六七的个子,只有八十八斤,用一个皮包骨头来形容都嫌太多了。杨波昨夜里背她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简直像一阵风,一路背回去就连半点力气也花费不上。

    要知道庄叔颐从前向来是健康的姑娘,爱跑爱跳又爱吃东西,比同龄的姑娘可结实多了。她从离开永宁来这上海便掉了不少的肉,如今更是瘦得叫人心酸。这叫杨波心疼得要命。

    榴榴心里实在是太爱那孩子了。虽然近来她似乎还是正常过日子,该吃的时候吃,该笑的时候笑,可是她心里的愁绪瞒不过他。

    她夜里睡不好,常常在梦里也呓语。杨波坐在她床边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榴榴……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杨波苦笑。她心里装了那么多东西,爱着那么多人,为每一个人都付出真诚的心。那么他呢?他在她心里又占了多少位置?还能有多少位置!从前只想要占着她的人,如今连她的心也想要独占。

    杨波察觉不到自己的贪心,只是越发地痛苦煎熬起来。他本不该怀疑的,只是爱到浓时,总是教人情难自禁。

    “阿年?你怎么还没睡。”庄叔颐梦中觉得口干舌燥,迷糊得睁开眼睛想去喝水,却猛地发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杨波,大吃一惊。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杨波望着她,表情比那窗外的月色更柔软。“我有点想你了,榴榴。”

    “那就和我一起睡觉吧。”庄叔颐全无戒心,掀开被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枕头。“现在还不热呢,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不过我要喝水,帮我倒,阿年。”

    “好。”杨波立即站起来,倒了杯温水,又往里掺了些甜蜜蜜的蜂糖浆,搅拌一番,这才端到她面前去。“慢些。”

    庄叔颐咕咚咚地一气喝了个干净,爽快地将杯子递到杨波手中。她望着阿年拿着杯子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起来。“嗯。阿年拿杯子的模样真好看。”

    杨波哭笑不得。“什么叫拿杯子的样子好看?傻丫头,你这么说话,人家非笑死不可。”

    “叫他们酸去吧。我的阿年能干又体贴,而且还这么俊俏。他们羡慕嫉妒还来不及,拿什么笑话我呀。不过——”庄叔颐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不过,你也把我宠得太过了。只是这样的小事都帮我做得好好的。我以后一定是个废人了。”

    “哪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拳打泰山脚踢武当的废人啊?”杨波这一夸张的说法立时便叫庄叔颐大笑起来。

    “哪有那么厉害。”庄叔颐笑得快喘不上气来了,眼泪也给笑出来了。

    “最厉害了。在我眼里你最厉害。”杨波搂住她,两只眼睛在黑夜里也透着亮光来。

    庄叔颐望着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熨帖极了。这样一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丈夫,是她的!

    “阿年,晚安。”

    “晚安,榴榴。”

    春雨悄声地湿润大地。这季节最是适合睡意的了。更别提那舒适的和风吹入帐中,叫一室都染上花的香气。

    元哥儿的事急也没法子,日子照样还是要过的。庄叔颐自己没有察觉,但还是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终于有一日病倒了。

    “营养不良?”杨波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结论。

    庄叔颐吃的东西皆是他细心挑选出来,不说是最贵的但一定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每日山珍海味自不用说,杨波还花了大力气弄来的长白山人参,给她夜里炖汤喝,那人参少说也有几百年了,须子密密麻麻的多极了。

    这些东西吃下去一点,也该把个穷苦地方的难民养成富家大老爷大腹便便的样子才是。可庄叔颐竟然营养不良了!

    杨波望着她那模样心疼极了。“榴榴,怎么会这样呢?你瘦得像一张纸片。”

    “那你吹口气,我要飞到天上去。”庄叔颐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呢。明明脸上苍白,全身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傻丫头……”杨波拿她没办法。知道她不是不吃,只是她的心病太过严重了,连那内里都抑郁过深,这才会出现这奇怪的现象。大鱼大肉的太太,瘦得不如临街乞讨的流浪儿。

    “阿年,你说元哥儿还能被找回来吗?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一年里多少个孩子丢了,有几个是能找回来的呢?更何况我们元哥儿长得那么好啊,那么听话,那么乖。”

    庄叔颐说着说着便流出了泪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直将她的枕头全浸湿了。

    “大姐,大姐夫死的时候他真的都没哭出来。住在我家里的时候,他也从不哭。可是小孩子哪有不哭的啊。那是他怕,他怕我们嫌弃他,怕我们不要他了,他才那么乖的。”

    庄叔颐那时不明白的事,如今倒也明白了大半。她那时候天真又只顾着自己,便是日日陪着元哥儿玩耍,也从未去细想这些。如今倒回来看,她这个姨姨竟是这般不称职的。怎不叫她懊悔呢?

    “他自己亲生的爹娘都不抛下了他,你不过是他的姨姨,你已经做的过多够好了。他谁都可以抱怨,唯独不能怨你。”杨波冷静地道。

    他早就看出来庄府上下唯有榴榴是真心为元哥儿着想的,剩下的人都不过敷衍了事。便是庄叔颐的阿爹阿娘,元哥儿的外祖父外祖母也不过是想养大他就算数的,根本不会真的去关心他的将来还有那无关紧要的现在。

    一个孩子爱不爱哭有什么的,只要活着,就是病殃殃的,也不打紧。也只有庄叔颐会去思考他内心的痛苦和哀伤。因为她就是那样一个总是用尽一切去爱别人的傻子。

    他自己的亲娘又没有死,轮得到她这做阿姨的担忧吗?

    “不是的。不管他是谁的孩子,他都曾那样满心欢喜地唤我,我就该为他做这些。”

    哎,傻子,十足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