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原来如此

作品:《绿草茵茵时

    白景时拿到范禹山的消息是在那天督军夫人生辰宴后的第五天,宋豫章将他拉进照相馆的里间,附在他耳边,将范禹山给的消息完整无误地复述了一遍。

    “霞飞路23号,光明路9号,南京路……”

    他的声音轻且低沉,白景时将他说的东西,一一记在了脑海。

    待复述完,白景时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宋豫章将灯关上,低声道:“他说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并不怪我们没把他救出来。还说让你不要自责,生死有命,希望你不要挂记他!”

    白景时愣了愣,眼眶有些红,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有些沙哑:“辛苦你了!”

    宋豫章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你和范先生是挚友,你先后去求了探长夫人和许岐山,可是你要知道,范先生杀了人,而且这个人是法租界比较重要的人物,这不是偷摸抢掠,也不是惹了风流事那么简单。依租界的规矩,范先生此遭定是逃不过,你做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别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错,你放开些!”

    白景时看了看他,眉眼之间有些内疚,但他也明白宋豫章说的是事实,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罢了。范禹山是他的良师益友,想救他的心虽好,但是能力不够的时候,你是无法谈英雄主义的。只有更加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豫章,我明白了!”他说着,就走出了里间。

    宋豫章并没有跟着出来,只是颖姐看着他脸色不好,送他到了门外,临走的时候她对他说道:“三爷,人有时候要认命,不能挽回的就放宽心,您这样,对自己不好!”

    白景时苍白地笑了笑,道:“谢谢颖姐!”

    苏茵到了和白景时约定好的地方时,简直吓了一大跳,几天不见,他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他看着她,却是欲言又止。

    苏茵实在受不了他现在的状态,便一把捧住他的脸,仔细看着他:“你看看,黑眼圈都出来了,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跟我说说吧,说说就好了!”

    他感受到她的体温,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到可怕:“你不知道,我有一个挚友,马上就要被处置了。可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他告诉我坚持下去就会有成果的。甚至他是唯一知道我想跳出白家那个圈子还继续鼓励我的人。我看似什么都有,有白家做后盾,有二爷护着,有别人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的钱,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连一个最好的朋友都救不了,我拥有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听他静静地说着,看着他眼里深深的自责,不由有些心疼:“白三,你别怕。你还有我,还有宋先生,还有那么多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但既然你说了,就说明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不一般。可白三,人是要往前看的,你还会遇到很好的人!”

    他心里微微一动,望着笑意连连的她,却是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在遇到你之前,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什么都可以钻进来,也什么都留不住。白家虽然那么大,我却没什么留恋的。可是你不同,我想把你留在心里,一直留着,就算世事变化莫测,以后生死难猜,我也想留住你!”

    苏茵心下一颤,却是点头笑道:“那你便留我在你心里吧!我这里,也留了你的位置。就在最重要的地方!”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朝他一笑。

    白景时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她,眼神莫名的有些复杂:“可苏茵,我们若要走在一起,必定得有人做出牺牲。也许许岐山说的对,我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她心下微骇,随后却是笑了:“那就这样吧,若是这场长久战结束后我们都还活着,便高高兴兴地在一起,若是有人因着什么离开了,另外一个人就重新开始。至于成婚的事,顺其自然吧!”

    他闻言微微一愣,道:“你不想嫁我?”

    她摇摇头,笑道:“想,可是里面夹杂着太多利益,如果成婚,恐怕我们都不会有后路!”

    他听了这番话,眼里突然涌出一些类似质问的疑惑:“苏茵,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那天在欢乐门前遇到我,你是真的没有带着接近我的目的,还是别有所图?”

    她的手一顿,一双干净的眸子突然冷了起来:“白三,你这样问我?是想听真话?”

    他点点头,嘴角有一丝苦笑:“我等了你很久,等着你说真话,可你从来都是敷衍!”

    苏茵脸色微变,将手从他脸上收回,随后淡淡道:“那么我告诉你,许岐山是我亲生父亲,你要如何?”

    他听了这话虽然有些意外,但大抵也早就猜到了:“所以,汪姨并不是你亲生母亲?”

    她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我其实还可以告诉你,你和你哥去乡下的时候见过我,我们还一起玩过,我说不记得了,只是不想惹来麻烦,可既然今天你说到了这,我也就无需再瞒了!”

    “原来如此!”他轻笑一声,接着道:“难怪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她的手在杯沿上轻口着,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你想不想知道,为何我会接近你?”

    白景时一怔,低声道:“你说!”

    苏茵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声音突然有些凌厉起来:“因为我亲生母亲是你父亲的义妹,当年遇见许伯伯,本就是准备跟他一起去上海打拼的,可是,是你父亲白墨山,在临走的那天,将她锁在了房间里,那时候我本来在乡下等着他们来接我,可是后来听到的,却是我母亲身亡的消息!

    许伯伯只在我出生时见过我,后来为了避嫌,我母亲将我交给了汪姨,白家家规严厉,我当然知道他们容不下她,可是,为什么她准备放弃一切离开了,你父亲还要这样对她?我从小就知道,我母亲虽然没有白家血脉,但到底也是你祖父亲口承认的义女。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可是白三,我是真恨白墨山,每当看到别的孩子跟母亲撒娇,我心里就会特别难过。”

    她眼逐渐红了起来,语气里的悲伤,即使在尽力隐藏,他也感受的到:“对不起!”

    苏茵摇摇头,擦去眼泪,淡淡道:“我说实话,一开始我的确是想利用你进入白家以探清楚当年的事。刚开始我也没有多喜欢你,有些话说的也并不是实话。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知不觉中你就住到我心里来了。这种感觉很可怕,可是我却拒绝不了,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白景时却是笑了:“你若是真心?怎会把东西藏在泥娃娃里,让许岐山怀疑我?难道你不知道,他为人有多狠?”

    苏茵喝了口茶,眼神却是幽深的:“既然你认为我是在害你,那好,我问你,明明果酒里的纸条是李凤霞拿走的,你为何还要问我?还是你们俩合计起来试探我?那个秃头的男人本就是她的人,你们这一手,又是为了什么?”

    他心下微骇,却是半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