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作品:《走火

    萧升又吻他,心里喜滋滋的,电梯一路上去,也就保安室里两个保安觉得尴尬,对望一眼立即弹开了,一人说,“我我我,我可有老婆啊!”

    萧升的心理治疗算是提前结束了,后面的程序没再做下去,康雪让助理发了最后一份评估报告给他,评定结果是已矫正。

    萧升看着手机里的报告乐了好一会儿,隔离病房里的典典趴在玻璃窗上也朝他手机上瞅,萧升抬眼发觉了,摁灭了手机塞回兜里,威胁他说,“偷窥长针眼儿!”

    口型大概是看懂了,典典朝他吐舌头,精神看起来不错,但脸色差了些,萧升不比孟以冬那么容易产生情感共鸣,可总是会盯着32空床想,典典干嘛呢,想着想着就来了,来了发觉这家伙当真是个乐天派,一个人好像更乐得自在。

    他早些也问过秦医生,秦医生说他现在处在极易感染的阶段,连送进病房让他画画的纸都消过好几次毒……

    咚咚!

    典典敲了敲隔离窗,萧升回神看去,他举着一张纸贴在窗上,那上头画着一头熊,比例不对,但萧升知道,他是在说孟以冬给他买的那只。

    萧升记起来,他转去隔离病房那天,护士来收走了他的东西,熊也带走了,既然如此,应该能给他找回来,于是冲他点头,说,“我帮你。”

    第34章 不好回答的问题

    萧升从隔离病房回来,孟以冬正带上门出来,见了他问,“去哪里了?”

    “看了眼典典,”萧升说,“你记得你给他买的那只熊么?”

    “嗯,怎么了?”

    “是不是刘护士拿走了,我想给他找回来,带不进去放外边儿他能看着也行。”

    孟以冬上前抓住他胳膊,“去问问吧。”

    两人去了护士站,刘护士端着瓷盘刚回来,见这二位,问道,“找我啊?”

    “刘护士,您见着典典那只熊了吗?挺大的。”孟以冬说。

    “秦医生不让他带那些,我交给清洁阿姨了,”刘护士说着抬了下手,压下了萧升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斥责,“放心,没丢,阿姨一般会把那些东西放仓库,你们一会儿可以去找阿姨要回来。”

    “行,谢了刘护士。”萧升下意识牵住了孟以冬的手,带着他下楼。

    阿姨常聚集的地方是后门外的走廊,垃圾车每天在后门收走垃圾,阿姨们没事的时候会在那里聊聊天,萧升跟孟以冬到那的时候,几个阿姨聊的正起劲儿,萧升楞拆了一个出来领着他们往仓库去。

    阿姨说这是医院专门腾出来的一个小杂物间,用来存放一些患者的物件,大多是没有亲属的患者,否则这些东西也轮不着医院来收拾。

    让孟以冬和萧升齐齐沉默的,是这杂物间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小孩的玩具,小心的翻找一遍下来,体型巨大的熊有好几个,但都不是孟以冬买的那只。

    “是不是被抱走了?”

    “不可能啊,刘护士不是说阿姨都不会扔的么?”萧升又找了起来,最后确认没有,才被孟以冬从杂物间拉了出来。

    “找着了吗?”阿姨这时过来问。

    “没有,没在这里。”

    “找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棕熊,挺大的,胸口有个小领结。”

    阿姨往里头探了一眼,“里面的都不是啊?”

    孟以冬和萧升一块儿摇头,那阿姨突然哟了一声,“早上也有个人来找熊,一来就抱走了,是不是抱错了?”

    好像结果摆在眼前萧升也没那么多惋惜的话要说,他重新拉住孟以冬,跟阿姨道了谢。

    “也许真被拿错了,”萧升推开安全出口的门,牵着他一步步上台阶,嘴里道,“算了,回头再买一个吧。”

    “哥,你怎么了?”

    孟以冬停下来,与他隔着一步台阶,抬头望着他。

    “我没怎么啊,”萧升回过身,失笑,“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哪有,”孟以冬抱住他的腰缩进他胸口,“你以后去看典典记得带上我,行么?”

    萧升的手扶着他后脑勺,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一下,说好。

    次日,孟以冬喊上萧升出去了一趟,他们去购物中心找了小饰品店,买了好些带吸盘的小熊挂件,回医院后在隔离病房的玻璃墙上挂了满满一排各式各样的小熊。

    典典看起来高兴极了,只是他又被秦医生摁在病床上插了好些管子,不能下来,表达起来,只能是伸出手跟他们比了个‘耶’。

    那之后,孟以冬总跟萧升去看他,他那扇玻璃墙被很多病友挂上了小物件,还有温情的鼓励文案,让他看起来像是下午就要出院的样子……

    如此熬一熬,时间白驹过隙了,蒋秋燕化疗第二阶段结束的时候离过年还差三天,秦芳没有同意她想要回家的请求,那阵子萧全钧处理完单位的事干脆从哈尔滨过来了,因此孟以冬常能看见两个中年男人,佝着背脊坐在后院花坛边上抽烟,一坐就是好久。

    蒋春云担心的事萧升和孟以冬跟大姨父聊了聊,他说他会处理,暂时拦下上级过来表示慰问的意图,等

    蒋秋燕状况好一些再说。

    他还是在病房外守着,只等她睡了再进去坐在她床边陪她,她现在时常感到骨痛,夜里很难睡个完整的觉,祝山躲进躲出,与她无异。

    像蒋春云说的,就算在病房,年还是要过,萧升今儿带着孟以冬去置办年货去了。

    超市里人头攒动,孟以冬挑了些大人们常吃的副食,买单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电话振动起来,萧升看他拿出手机便朝他去了个眼神,说,“我来,你接吧。”

    萧升结完账出来,才看见孟以冬挂了电话,他问,“怎么了?”

    “远扬哥说明天聚一聚。”

    “难得啊,”他们往车那儿走,“你知道他要走了吗?”

    见孟以冬似乎是愣着了,他接着说,

    “盛通召邢宗明回美国,他要把周远扬带走。”

    “远扬哥答应了?”

    “可不嘛,”走到车边,他抬起胳膊将口袋的位置递到他面前,“开下车。”

    “哦……”孟以冬伸手掏出钥匙解了车锁,又开了后备箱,萧升放好东西拍了拍手,撑着还没放下的后备箱盖看着他,“你不觉着有猫腻啊?”

    “什么猫腻……”孟以冬回身绕到另一边上了车,等他上来才说,“明天当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周远扬自然是什么都不肯说,这包间是邢宗明订的,他本人没有过来,窗外是北京冬季里灯火阑珊,雪花绵绵的夜色,脱了羽绒服,他缩在卫衣里,咬着到顶的拉链扣子,对于这帮人一系列的‘慰问’充耳未闻。

    “远扬哥,你把工作辞了?”孟以冬这时候问他,他才缓缓点头,

    “是我被工作辞了。”

    “嗬,难怪您答应跟人走呢。”萧升道。

    “不会吧周远扬,”冯淇凑上来,暧昧的看着他,“你这八百年不动摇的心就这么容易被收买了?”

    “哎呀,我跟你们说不清,”周远扬猛地拉下卫衣帽子,盯着萧升问,“萧升你是不是禽兽你,你动谁不好动你弟弟!”

    “诶这你可误会了啊,”冯淇又插嘴,“明明是冬冬先动的萧升,是吧,冬冬?”

    孟以冬尴尬了一瞬,又听周远扬问,“冬冬,你告诉我,所,所以你们俩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谈恋爱了?”

    孟以冬没说话,他还是答不上来,他不能说他们只是做.爱了,但谁也没提过类似‘在一起’这样的字眼。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萧升大概也说不出那样肉麻的话,孟以冬琢磨着,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落进萧升耳朵里,让他皱了眉头,“不好回答吗这个问题?”

    “……”孟以冬去看他,只见他眉宇间的不满,心里陡然生出些委屈,“你怎么不回答?”他说完起了身,“我去趟洗手间。”

    萧升手里空了,刚才孟以冬的手还在他手心里,他坐在原地未动,指间碾着余温,冯淇刚要说什么,被刘琛捂住嘴摁在了怀里,包间里气氛诡异,过了会儿,周远扬倒了酒递给他,大概是对现在情况妥协了,说,“对冬冬好点儿,你这臭脾气,不许瞎欺负人家。”

    萧升无奈的笑,“我哪舍得啊……”

    “唔啊!”冯淇费劲挣脱开,拿拳头砸了刘琛胳膊好几下,“你谋杀亲夫啊你!”

    “萧升,”冯淇绕到萧升身边坐下来才说,“你跟冬冬上床了吗?”

    萧升要发火,被冯淇摁下了,“你这是睡弟弟,还是睡男朋友啊?”

    “我去看看他。”萧升抻开椅子要出去,桌上电话恰时响了,来电显示是母亲大人,他又折回来接听,那头说,典典去世了。

    第35章 现在补上来得及吗

    典典感染严重,出现脓毒血症,送到手术室颅内也开始出血,后来抢救无效,秦芳亲自宣读了死亡时间。

    医院打算将典典的身体放在太平间两天,就两天,如果两天内他的家人仍旧躲着不出现,便作为正常因病死亡且无人认领尸体移交殡仪馆火化,骨灰存放两年再无人认领,殡仪馆会按流程处理骨灰。

    秦芳带着萧升一行人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大家都在,周远扬在路上还叫来了邢宗明。

    秦芳说,“我会跟医院慈善基金协调,给典典办理后事,只是需要些时间。”

    “要多久?”萧升问。

    “如果这两天没人来,大概会在火化后。”

    秦芳见惯了生死,也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如此照拂,原先哄典典的话十分里确有百分出自真心,只是事情落到实处,困难是无可忽视的。

    “怎么捐款?”孟以冬问了说,“我还有点积蓄,可以都拿出来,典典无论如何都得有个墓地。”

    “我们也有,”冯淇没敢再看躺在白布下的小孩,匆忙掏了手机,说,“现在墓地是赶上房价了,可好在面积不大,给孩子张罗个好点的,没什么问题。”

    那会儿周远扬也要说什么,让邢宗明拦下了,邢宗明的手从他脑后绕过去以一个抱着他的姿势捂住他的嘴说,“钱好解决,但墓地未必说有就有,这事我来想办法,还有,他的家人不必再找了。”

    他们走后,孟以冬跟萧升留了下来,他们心照不宣的想再多陪他一会儿。

    “棕熊没有找到,你是不是失望了?”萧升温和的问,“以后每年给你买一只,你要是还觉着孤单,就多买几只,好吗?”

    太平间是如此寂静的地方,典典安睡着,像蚌中一颗晶莹璀璨的珍珠。

    孟以冬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难过到难以自己,他和萧升一样,觉得惋惜,觉得世事过分无常,他希望这段日子快点过去,至少在北京回春前,大家的脸上能挂出一些欣慰的笑容。

    但在北京,在他们得以信任的人当中,只有邢宗明可以仅用一天的时间搞到一块墓地,并且安排好殡葬的细节,让典典尽快的入土为安。

    这事儿本来与他无半分关系,甚至在被周远扬叫来医院前他都没见过典典。

    那天从医院出来,周远扬坐在他副驾驶上,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邢宗明问他,“谢我什么?”

    周远扬说,“做了慈善。”

    邢宗明将车头摆正汇入车流,“我只是按你想要的结果在做,”他说,“周远扬,即使你只是心疼了一下路边的流浪狗,我也许会为它们建收容所。”

    周远扬想起在哈尔滨那几年来,邢宗明好像也是这样,只消他一个念头,一切就都妥善安排好了。

    典典是在年前一天下葬的,邢宗明请来了先生主持葬礼流程,墓碑连夜送来,上头刻了简单的八个字:音容笑貌,犹存心间。

    这是萧升给的字,连碑上的照片也是合着医生护士大家从自己手机里挑出他笑的最灿烂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