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作品:《走火

    “不回去也得回去!”蒋春云突然提高了音量,气息急促,和萧升怒目而视,“冬冬马上要出国了,他不需要你了!”

    “妈……”孟以冬吊着一颗心听到现在,开口一叫她她便站了起来,“冬冬,妈给你一笔钱,你在北京好好度过这个假期,出国前,妈会过来送你。”

    她没有在最后加上一句行么,或者好不好的话,孟以冬知道,这是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下的命令,不可违抗。

    她也没有再给萧升和她辩解的机会,从房间里拿了被子出来放到沙发上,“你们回房间吧,我今天睡沙发。”

    “妈,你睡我房间,”孟以冬说。

    “我睡你房间干什么,”蒋春云掐断他的话,“你想睡哪里?睡沙发还是跟你哥睡?”

    “搞什

    么鬼啊妈,让你睡房间就睡房间,我他妈睡沙发行不行!”萧升抢了她的被子,脸色难看的让孟以冬说不出劝阻的话。

    “你给我放开!”蒋春云与他争执起来,竟让萧升一个没把握住力度掀倒在了沙发上。

    孟以冬忙扑过去检查她的头,手刚碰到她又被她躲开了,萧升站着未动,神色复杂,客厅里安静下来,许久,他才问,“你知道了是吧?”

    蒋春云顿了顿,捂住脸,从抽泣变为嚎哭,哭了很久,没人敢碰她,孟以冬嘴里的‘妈’怎么也没叫出口。

    他想起第一次叫她‘妈’的时候,她站在家长堆里,正和其他家长热火朝天的聊着,孟以冬叫‘蒋姨’叫了好几声她没听见,便扯开嗓子喊了声‘妈’,蒋春云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眶已经红透了,她从人群中走过来牵住了他的手,说,好儿子,跟妈回家。

    现在,从头至尾,蒋春云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而‘家’这个字,他好像在亲眼看着一切在他眼前慢慢消散。

    “哥,别问了,”孟以冬说,“我去淇淇家住两天,明天你跟,跟妈先回去,其他事情,假期结束了再说。”

    孟以冬什么也没拿,说完就逃了出去,他很清楚,再在这个空间里多呆一秒他都会被瓦解,他从未见过夏夜里这么陌生的北京,就像他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蒋春云。

    他悲戚又笃定的发觉,那年一场非典带走了他身边的所有亲人,蒋春云的降临本就带着一张密不透风的被称作‘怜悯’的网,这张网笼罩了他多年,到今天,是该破损了。

    车鸣,灯光,唾骂,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直到一辆车从面前呼啸而过,他被一只手抓着肘弯扯了回去 他才听见一声咒骂,

    “操!你个**,你梦游呢吗!”

    孟以冬颓唐的转身,木讷的往一个方向走,那声音还跟在他身后——

    “孟以冬,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孟以冬,你科研训练被延后了你知道吗!”

    好久,好久,一辆自行车飞过,车把手擦过他胳膊,钻心的疼痛传来,他险些跌倒,终于停了下来。

    那人走到他面前他才看清,“毕然,是你啊。”

    “废话!”毕然是在出租车上看见他的,行尸走肉一样走在人行道上,他下了车跟上来,才发觉这就是一行尸走肉。

    毕然叉着腰缓了口气,“我们都被延后了,说有些事情,教育局派了人来调查,院里通知我们明天回学校。”

    孟以冬神智回了一半,“顺风车群的事,是么?”

    毕然拧着眉,懵懵然问,“什,什么顺风车群?”

    第48章 他的獠牙

    孟以冬的手机在飞机上关机了,现在打开,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汹涌而出,蒋春云的,班主任的,毕然的,当中还夹杂着姜珩的。

    他指腹在屏幕上游走,最终落在了姜珩的名字上。

    姜珩:回电话孟以冬,你妈妈去北京了!

    姜珩:开机立刻回复我!

    毕然拿了外卖,关上门回来,边拆边说,“照你这么说,那还真有可能,我说北理那姑娘怎么那么黏人。”

    孟以冬嗯了一声,给姜珩拨了个电话过去,那头刚响第一声就接了。

    “孟以冬,你,没事吧?”姜珩的声音急切的传了过来。

    “没事。”

    姜珩又温下声,“我现在,在医院。”

    “医院?”

    “嗯,萧叔叔血压有点高,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孟以冬坐在床边,手肘撑在大腿上,他埋着头,毕然看不清他的神情,远远的叫他,“以冬,来吃点东西。”

    “孟以冬,你跟萧升哥的事,叔叔阿姨知道了,”姜珩小心翼翼的说,“昨天,有人往叔叔单位里发了段视频……你先不要着急,阿姨说去接萧升哥回来,她没别的意思,她就是,”

    “视频发我,”孟以冬打断她,“我哥明天会回去,我暂时回不来,替我照顾好他们。”

    “孟以冬!”姜珩突然喊,接着又平静下来,似乎想用这种平稳的声线拉住孟以冬,“你马上要去留学,不要再管其它的事了。”

    孟以冬拿下手机,扯动嘴角,“……我知道。”

    而后,毕然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孟以冬一阵风似的走了,关门一响,毕然还左右看了一圈,“我开的不是钟点房啊……”

    萧升觉得,他肯定和孟以冬有达成共识的默契,关于在一起这件事,一定是一个合适的机会由他们俩个人坐在爸妈面前,即使暂时争取不到同意,那也需得是他们本人亲口向他们出柜,然后日复一日,一点一滴的得到理解,得不到也没关系,至少他们还要以儿子的身份陪在爸妈身边。

    “我没有要谁的命,我喜欢冬冬,想照顾他,想跟他一起生活,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啊妈。”

    “可你们两个是男人!”

    “我能不知道么?知道还是很喜欢我有什么办法!”萧升站起身,“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北京。”

    蒋春云哭的头疼,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层薄毯,眼睛也肿胀着,她拿手背遮住了光线,鼻音浓重,

    “你爸爸还在医院躺着,你要真想我们死,就去找他吧。”

    “爸在医院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萧升还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孟以冬。

    他走回房间,关上门才接,“你在哪?”

    “我没事,明天再去淇淇那儿,”那头说,“姜珩说爸在医院,血压有些高,明天你跟妈回去一趟,看看爸,等爸没事了你再过来,行么?”

    “别乱跑,定位发我,我来接你,”萧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天还没塌下来,你别先把自己吓跑了。”

    “我没有,我出来是想让妈好受一点,你好好陪着她,明天跟她回哈尔滨,到了医院告诉我爸爸的情况,”他说完,又道,“哥,答应我。”

    萧升努力平复情绪,又默了许久,“我让刘琛去接你。”

    “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你别操心了,照顾好妈,挂了。”

    他挂的很快,萧升又喂了几声,才发觉手机页面已经回到了桌面。

    孟以冬说得对,无论如何,得有一个人先回去看看爸。

    返回哈尔滨的航班在第二天上午就落了地,医院里,萧全钧拔了针头把输液瓶朝萧升了过去,他让萧升跪在走廊上,萧

    升什么话也没说,从下午跪到了夜里。

    也是那天,林黎将孟以冬带去了孙岩常去的酒吧。

    音乐噪耳,灯红酒绿,女人,香烟,舞池,谁也没有注意到某个卡座里正在发生什么。

    甚至在孟以冬把钢笔**孙岩大腿肉里的时候,他身边的女人还企图向他索吻。

    孟以冬冷眼看她,她便被吓退了,孟以冬又将目光放到惊惧与疼痛交加到说不出话来的孙岩脸上。

    孙岩坐在沙发里,孟以冬俯身站在他面前,手撑在他耳后的沙发背上,而后凑近了,松开握着钢笔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膝盖,“下次有机会,试试大动脉。”

    “**妈的,你个阴x!”孙岩额头上沁出汗水,辱骂的声音被音乐盖去了一半,孟以冬凑的很近的勾起了嘴角,“彼此彼此,需要报警么?我帮你。”

    孟以冬拿过他的手机,当着他面摁下110,孙岩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张的去抢,孟以冬闪躲开,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紧接着又握住了插在他腿上的钢笔,狠狠转了两圈,孙岩五官扭曲的呼喊,可是灯光太暗,孟以冬又用身体遮住了他,压根没人理会。

    “视频我看了,”有人从沙发后路过,孟以冬便凑到了他耳边,一手握着他脖子,另一手拔出了那只钢笔横握在手里,拳头砸在他肋骨上,幅度很小,但孟以冬知道怎么打最疼,“学校的事做的也不错。”

    “姓,呃啊,姓孟的,你,你他妈有什么好得瑟的,”孙岩轻蔑的瞧着他,“你不就是你哥弄回家专给他操.屁.眼的么,你跟林黎,跟那贱.婊.子有他妈什么区别?”

    “你说话真的很难听,”他越激动,孟以冬就越平静,“喜欢说就多说一点,一会儿记得收个大礼。”

    孟以冬直起身子,走到酒水台边拉过酒保说了几句话,随后未做停留的走了,他前脚刚出酒吧大门,后脚七八辆警车便停在了门口。

    到了街对面,孟以冬在一花坛边坐了下来。

    “他,找你麻烦了?”

    林黎坐到他身边,轻声问。

    “以后少招惹这些人。”孟以冬答非所问。

    林黎点头,“你报的警么?”

    “孙岩手机报的,”孟以冬说,“知道夜场最忌讳什么吗?”

    “……”

    林黎自然很清楚,无端引来警察,这一条街的老板都不会轻易放过孙岩,他刚才去找酒保,无非是告知人家谁报的警罢了。

    他看着此时的孟以冬,觉得这个人眼睛里好像有深不可测的陷阱,孟以冬自己则是寄居在这陷阱中的怪兽,他似乎很安静,可却并不疲于防备外来入侵,谁要破坏他的安全地带,他就会张开獠牙,不留全尸。

    “我走了,”孟以冬从兜里掏出笔盖,盖住钢笔后拿衣摆擦了擦笔身,而后将笔递给了林黎,“拿着防身。”

    那支笔还有温度,林黎握在手里,看着孟以冬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他在此时至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里,最后一次见孟以冬。

    第49章 芝加哥有雨

    萧升问过蒋春云:孟以冬在你心里到底算不算儿子?

    这话,他是替孟以冬问的,在萧全钧出院回家的第四天,大家变得不爱说话了,气氛冷淡,气压过高,好像动一下手指头就会引爆,可萧升还是问了。

    蒋春云却无法回答,她比谁都清楚,那天晚上对于孟以冬的避让,几乎是一把铡刀拦腰砍断了她与孟以冬之间七年的母子情分。

    她会痛,孟以冬,只会更痛。

    两个儿子掉进水里她先救了大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到了还是把孟以冬放在了手背,七年白驹过隙,她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虚伪的不像话。

    孟以冬起初还接电话,后来便是关机,萧升没日没夜的打,打到后来,电话号码被注销了。

    他打给毕然,对方告诉他,教育局调查结果显示他还没有实施代写行为,出于警告,学校将延迟他科研训练课程一年。

    他又打给刘琛,刘琛说,他从来没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