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蛮徒红妆归来,暴山一夕惊变

作品:《榜上有茗

    那是宋茗嫁给岳敬尧之后的第三天,因为自家父母婚礼前后是寄宿在岳家庄,平生也一直游历,未曾定居,祖父那边更是不亲近,因此归宁之日,宋茗便启程回青头峰。也是从这天起,洛州旧钟楼的台阶上,多了一个瞬移符。

    青头峰朝旭舍里,一地的箱子盒子,里面装着吃食玩器等等,是宋茗带来的嫁礼,师门的人都凑过来道喜,挑着礼物,场面热闹,连鹿鹤仙人进来都没人察觉。他也没作惊扰,静静地站在门口,眼神慢慢扫过,定在宋茗身上:

    一袭崭新的广袖红衣,腰间的红腰带也以红宝石作为带扣,衬裙洁白,裙摆盖在她红色的绣鞋上。她斜靠在柱子上,背着手,微低着头,看大家挑拣说笑,面上带着少许的羞,分外娴静。新妇宋茗,唯有两颗不匹配的珍珠,还留着原来的样子。

    “哎呦,你这人怎么来了也不出声,站在我后头,怪吓人的!”沈思好正挑到一面铜镜,被镜子里的人影吓到,回身埋怨。他接着问:“这时辰,你不是应该闭门修习吗?”

    鹿鹤仙人略笑笑,说:“怎么,小八带回来的嫁礼,没我的份?”

    宋茗早就来到跟前,脸上露出浅笑,正衣行礼:“拜见师父。”

    鹿鹤仙人托了一下她的胳膊:“嫁娶礼繁,这儿的礼免上两日吧。”

    宋茗再抬头,脸上的笑越发灿烂,拉着师父的胳膊,边走边说:“岳家的腊鱼是天泸县的货,师父可一定要尝尝,看它地不地道~”离开天泸县已多年,鹿鹤仙人确实有些想念家乡的味道。

    欢聚一场,晚间方散,鹿鹤仙人同沈思好,带着一身鱼腥气在花园中散步,一为消食,二为祛腥。三月的桃花开的正旺,俩人披着一身月光踏香而来。

    沈思好笑容有些淡,眉间似乎还蹙着,说道:“小八这次回来,瞧着整个人都变了,有些……沉闷,没以前活泼了。”

    鹿泊舟道:“已为人妻,还能再像孩子似的?再者说,”恰在此时,走到凉亭前,他停顿,瞧着沈思好,下巴指指凉亭,见对方点了点头,一边上台阶,一边接着说:“你要是被我关在静室里整整一年,终日面对的不是经书就是字帖,你也会乖不少。”

    耳听着话里有话,沈思好失笑:“你这是怪我知而不报?”

    鹿泊舟坐在石凳子上,仰面瞧着沈思好的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小八不仅掩息符用的比你好,做事也比你利落。要不是那棵不该长在那里的杏树,小八解禁之前我都找不到那赤焰虎的洞府。”

    “嘿嘿,”沈思好不好意思的轻笑着,“我那会儿跟着这一老一小好几天,干站着无事,带了一兜子时新的杏子,应是吐出来的果核掉在那,草丛深,我没看见。”他坐下来,探问:“你既然寻到那赤焰虎,打算怎么做?”

    鹿泊舟眼睛望着前面,也许望着园中的桃花吧,反正没什么焦点,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叹道:“那赤焰虎倒没隐瞒,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楚,他不认宋茗这个徒弟,两人厮混在一起也没犯什么大错,既如此,小八这边咱们罚也罚了,以后看管的紧点就好。真别说,那天在山洞里,我听得愣怔,竟然一句话也插不上,这一老一小都是能说会道的主,瞧上去跟祖孙似的。”

    沈思好之前总远望老小的背影,不得见赤焰虎怎样同宋茗那样伶牙俐齿,颇以为憾。

    二人又坐了片刻,起身回房。鹿泊舟突然想起来,叫住沈思好:“哎,小八的银冠和鹤簪还在我那里,之前她被父母接走,走得急,你待会儿取出来给她。明天穿戴整齐上早课,又是新的一天。”

    沈思好点点头,脑海里浮现下午才瞧见宋茗的场景,赞叹道:“平日里小八总是穿青色,今天瞧着,她模样虽然算不上出挑,气质却极佳,一套简单的红妆,也好看!”

    鹿泊舟慢慢转身,得意的撂下一句:“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笑着,大跨步走了。

    沈思好跟着去了畅神阁,取完东西往朝旭舍来,时间还早,朝旭舍一排屋子,除了告假回家的元明那间,都亮着灯。他走到宋茗卧房前,敲门,无人应,轻轻推开一个门缝,发现小八不在。放下东西,他去其他弟子的房间找,都没有小八的踪影。

    安排胡思凡、贺琳琳分头去找,沈思好急匆匆往鹿泊舟这里来。眼看着沈思好直接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顾人先等几个徒弟,只穿着中衣的鹿泊舟皱眉:“怎么了?”

    “小八,没在屋里。”沈思好略忖,答道。

    四下突然安静。

    接着,许多声音一起灌进这几个人的耳朵里:

    天边先是“咻——啪啪啪”三声烟花炸响,紧跟着一声巨响,宛若惊雷,沉闷却震撼,畅神阁廊檐下一个小钟,被震出了串串铃音,屋内外的器物与人都在晃,叮咣作响,哎呀有声,才赶过来的胡思凡和贺琳琳一边稳着身形,一边叫道:“师父,师叔,园子里没找到师妹!”“沐浴池那里,也没有找到师姐!”

    待杂乱的声音慢慢平息,鹿泊舟道:“思凡、九歌、为民,你们去寻那巨响,看看是怎么回事。思宇和小衍,跟着师叔出山门,去赤焰虎的洞府。人先、琳琳和小玉,把峰内弟子童仆召集起来,守好各处。切记,凡事不可逞强,以灵蝶通讯,遇急遇险,就放窜天红。”

    诸人领命,各自离开。

    鹿泊舟匆匆添上一件长衣,边系边往宋茗的卧房来。屋内还算齐整,也没什么异样的气息,架子上有一个眼生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看衬布的形状,原本应该放着牌位一样的东西。忽然间,鹿泊舟的眼前显现宋茗带着指印的脖子,耳边响起“鬼怪”的议论声……西边,西偏北,暴山?传言南司楼不是在白头峰吗?鹿泊舟想不通,他只觉得事情不对,宋茗甭管在哪,最好别趟这浑水!

    指尖点一下那锦盒,一只灵蝶振翅而飞,像闪电一样飞出门外,鹿泊舟化身白鹤,追着飞出。于是,被重重链条困住的鬼南司,得以瞧见世人难得一见的奇景:一只白鹤衔光而来,落地的一刹,绽放出人形。

    在鬼南司这里,鹿泊舟知道了宋茗刚走,往暴山去了,而这暴山也不知情形如何,照理说,派出去的弟子应该已经到了,却没有消息传来,鹿泊舟不再耽搁,化鹤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