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勇斗老色鬼,喜得辟邪碑

作品:《榜上有茗

    胡思凡慢慢卸了力道,先是看了看弟弟高扬的、带笑的脸,再回头去看:

    入眼是一块漆黑如墨的石碑,两层楼高,街道那么宽,小山一样,山尖尖的位置,坐着他最熟悉的同龄女子——宋茗。她横抱着胡清清,轻轻晃着两条腿,低头笑问:“你们还好吧?”

    胡思凡没回答,站起身来往石碑后面看,北城门的鬼祟带着痛苦的哭声,退潮一般散去了。他问:“这石碑是哪儿来的,做什么用的?”

    “老色鬼那里来的,是一块辟邪碑~”

    “你赢了那……什么什么鬼?这辟邪碑能保整个渭阳城吗?”

    “现在不能。”宋茗飞身下来,把熟睡的胡清清交给她哥,拿过“碧出”,照着石头画了个歪斜的“十”字,辟邪碑裂作四瓣,她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其中三瓣,手一挥,它们就向着东、西、南边飞去了。她摊开手,道:“现在可以了。”

    四块辟邪碑分立四城门,鬼祟倏忽退散。

    知府先差人沿街敲锣,并高喊:“恶鬼退!民可出!”接着再差人去各家清点人数,将死伤报上来。午后,胡清清醒来,并无大碍,这时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家照常摆起摊位,于是,即使没人敲锣呐喊,渭阳的老少也知道知府的少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历前头一遭,胡家与虞家商议,免去大操大办,改为小酌小聚。如此,胡家三府及知府府衙内,就近拼凑起几十张可供十人围坐的桌子,有的在厅内,有的在亭中,有的在廊下,还有的在花园里,饭香混着花香。相熟的也不分尊卑远近,坐在一处,觥筹交错,把这两天的悲喜一同咽下。

    胡家三兄弟在长辈跟前应酬一番,才获了恩准,往别院来,一踏进胡思凡的卧房,屋里的七个人齐刷刷看过来。朱彤正对门坐着,左手边依次是徐如风、梅如画、宋茗,右手边依次是郎为民、许姑娘、娄世炎。三人坐在了靠门的空位上。

    朱彤已经喝醉,软着舌头埋怨道:“你们是陷进泥地里了?这么久才来?”

    胡思凡笑着赔罪,唤来小厮又添了新菜,坐下后,自罚三杯,又吃了几口菜,刚想张嘴问宋茗,却不想被自己的胞弟抢了话:“青仪君,你是怎么救了我姐姐?她说自己一直睡着,什么也不记得。”

    在同桌人的追问下,宋茗的回答由简而繁,渐渐拼凑起一段奇事:

    随着灵犬向北城门外追击,很快,宋茗就看见了一个秃头癞脸佝偻背的,抱着胡清清在前头飞。感知到后面有人追上来,那秃头就开始频繁急转弯,北面多山坡,转着转着,宋茗就发现秃头不见了。宋茗赶紧停下来,灵犬嗅了一圈,把她带到一处山坡前,叫了两声。这时,鬼侍郎也追了过来,问:“姐姐,出什么事了?”

    “新娘子被一个秃头掳走了。”

    “那秃头跑这里来了?”

    “方才追的时候,那秃头没有影子,却飞的极快,身上有浓重的阴气却没有恶臭味,看来,这老鬼修为不低,不输鬼南司。”

    鬼侍郎眉头一下子皱紧,问:“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打不过,新娘子在它手里呢,不能放任不管。你先去打探一下,小心行事。”

    鬼侍郎潜入地底,许久,钻出来,对顺着灵犬毛的宋茗急道:“姐姐,这老鬼怕是不好惹!我刚才摸了一圈,底下是一处浮游宫,以山体为隐,敛藏阴气,人行其上,难以察觉。我摸到一处门,刚想潜进去,不料冲出来好些鬼兵,苦斗了一番,才脱身上来。”

    宋茗暗忖:鬼南司那般的实力,也不过住的是南司楼,今日遇见的竟然住的是一个能四处游荡以便汲取灵气的浮游宫,这老鬼自己只怕斗不过……

    人是不能不救的。宋茗让灵犬留守,自己和鬼侍郎潜入地下,在通过一段混沌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幽蓝色光芒的浮游宫,这宫殿一共四层,最底层土造,第二层石造而无窗,第三层石造而有窗,一些蓝焰的烛火就燃在窗边。顶层是金子做的,有独立的门窗,样子像是一座庙,屋顶看不太清,那里大半已经高于地面,隐在山体之内。

    远远地绕着浮游宫转了一圈,鬼侍郎指了指自己刚刚尝试进去的那个门,宋茗看见确实有不少鬼兵在那里把守。宋茗领着鬼侍郎,往下潜,直到看不见浮游宫了,才慢慢浮上来,最终,手碰到了浮游宫的底部。

    鬼侍郎一脸犯难的表情问:“姐姐……怎么办?”

    “你问哪个怎么办?”宋茗一脸无奈,看看四周因为乌云契的感召而从地底深处跟过来的五六个小鬼。

    鬼侍郎既心疼又无奈地说:“都得……解决吧。”

    宋茗斜眼看向那些小鬼,故作深沉地说:“呆在这里,不要添乱,懂吗?”

    小鬼纷纷点头。

    于是,宋茗和鬼侍郎摸索着,找到了一处被划开的裂缝,屏息钻进来,此处果然如宋茗所料,是浮游宫的监牢。牢房内的小鬼浑身伤痕,见到他们,也只是看着,没打算多管闲事。宋茗站直身子,和鬼侍郎找出路。鬼侍郎一边扫过一张张疲惫的鬼面,一边问:“姐姐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裂缝?”

    “你还记得鬼南司曾经说过,有朝一日,要把自己的南司楼变成南司宫吗?”

    “不敢忘。”

    “他说,到时候底层不拿金的做,最起码也要拿石头搞。为此,天天让南司楼的小鬼们采石炼金,成者有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懂。”

    “他说,地下是无底之境,不知道哪天窜出来的火焰会侵蚀底部,更不用说,每天还会有无主的鬼祟顶撞刮擦,若不是金石,哪能经得住啊~”

    鬼侍郎显出柔和又落寞的神情,道:“鬼南司帮了我们……”

    宋茗笑叹:“是啊,这一笔记在他的功劳簿上。”

    二人找到了一处极长的台阶,还没迈两步,就像是被人揪住领口一样,硬生生往上拽,宋茗挣扎的时候,看见原本因为体轻而被提在前面的鬼侍郎,在第二层的位置忽然被横推了一下,重重地撞在墙上,一口乌血喷出来。惊恐的宋茗被提着超过鬼侍郎,很快,被甩在冰凉的地上。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宋茗看清四周,此处以金子围墙,乃是浮游宫的顶层,而坐在远处的高台上、被一群恶面鬼簇拥着的,正是那秃头老鬼。

    “咳咳,哇……”宋茗闻声一惊,回头,鬼侍郎绕过脚边的一滩乌血,擦着嘴,踉踉跄跄地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起来。

    “主仆情深啊,鬼侍郎,她死了以后,你跟我吧,跟着她,人不人,鬼不鬼。”昏睡的胡清清就躺在秃头老鬼的膝上,它一边说着话,一边用长而黑的指尖挑着她的鬓发。

    宋茗攥紧拳头,不急于发作,一边撑着胸口轻咳着,一边眼珠转动,极快地左右打量:内里挂了很多黑布幔帐,遮挡了不少视线,秃头老鬼坐的地方看的最清晰,也最让宋茗心惊肉跳。他脚踩的高台并不是实心的,透明的台体让外人在远处也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形:

    台顶的背面有一排排钉子一样的锥状物,好些钉子,已经没入了女子的颅顶。这些女子都已经没了生气,可神情姿态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有的护着破碎的衣衫,面容扭曲;有的眼口大张,仍似呼喊;有的赤身裸体,安睡一般……

    啐出一句:“老色鬼!”宋茗身上发冷,她不敢想象,若自己不进来,胡清清会是哪一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