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霭停云,薄暮潇湘

作品:《欲望双生《H》

    那次报告之后,她小半年的心血成了一纸无用的墨迹。一切只有从头开始,整日埋头在浩如烟海的电子文献中,一天一天重复着,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在电脑前抬头的间隙,看着窗外的植物从落叶枯黄到又发出了新芽,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又小半年。就像一只结茧的蚕蛹,在生命的某个周期,把自己关在白色的蛹里日复一日地吐丝,浑然忘记了和外面世界的牵系。

    直到四月的第一周,就像在平静的湖里投了一颗小石子,生活终于有了点波澜。邵庭筠从国外发回消息,美国东北部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有场神经经济学的会议,有三个参会的名额。她知道这种小型的闭门会议一向大牛云集,交流又十分深入,是一个不可多得展示自己,寻找深造的机会的跳板。

    然而很快,邵指定了参会的人选,没有琳琅。

    她翻了几遍会议目录,关了链接。大部分是陌生的名字,有的却不能再熟悉。

    她对着屏幕发愣,脑子里一片混沌。耳机里响起了消息提示的声音,点开微信,是邵庭筠。

    “琳琅”,他说,“你也来,帕米拉也会在这里“。

    pamelaksmith。哥伦比亚商学院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她猛然震了一下,像是一时没法接受这快速的反转,手指开始抖动,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自己。

    我不能。她敲出这三个字,在发送键前停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删掉了这行字,回复道,“好的”。

    没有邀请函,出入境手续办得相对不顺利,开会的前一晚,她终于到了费城。

    她在街上走着,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像不真实的存在。路过一家咖啡店,推开门,店员轻声地问她“mayihelp?”,她沉默地指了指菜单上的可可,露出一个略带抱歉的笑。

    手机响了,打开语音消息,是邵教授温和的声音。

    “宾大路不好找,到校门来,我带你看明天的会场。”

    琳琅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略显焦急地朝她的方向寻找,一看见她,便快步地走过来。

    “老师。”她低声叫道。

    邵庭筠的神情放松下来,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来了就好,虽然你这么大了,还是怕丢。“

    “不会的。我会用导航。”

    他略带歉意地说,“原本名单上没有pamela,所以一开始没有叫你。”

    她有一些惊讶,心里却猛然一抖,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所幸他换了话题,和她讨论起近期的工作和成果。她恭敬地汇报,没有一点逾矩的语气。

    这是邵庭筠收下她以来,见她的第二面。他觉得她和初见时太不同了,像在拼命的压制着什么,很力不从心的样子。送她会住所的时候,他本想再说点什么,她却飞快地闪进电梯里,留他在外面愣了片刻。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帕米拉的报告。邵庭筠作为下午的主持人,隆重地介绍了帕米拉。她不仅是科学家,也是民主斗士,致力于揭露权力如何通过舆论欺骗获得其合法性。

    琳琅的大脑随着她的语调飞速运转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全是她的推理过程,邵庭筠给她发了几个针对帕米拉研究的问题,她飞快地思索着实验范式新的解释和研究方向。

    报告结束后,主办方组了一个酒会。满室衣冠楚楚,邵庭筠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他的英文是标准的英伦腔调,有种17世纪上流社会的优雅,他向自己的旧友们介绍她,她恭敬地叫对方professor,微鞠一躬,带着礼貌的笑意。

    过了一阵,他们在角落里看到独自饮酒的帕米拉。她的政治观点过于激进,导致整个美国学术界除了学术合作外,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对她敬而远之。

    “hey。”他站在她身后,打了个招呼。

    女人迅速地转过身来,她换了身礼服,配着金发红唇,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好久不见。”他拥抱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琳琅竟看到女人凌厉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柔软,闪过一片水光。

    “久到你快忘记我了,是吗?“帕米拉闭上眼睛,将头靠在邵的肩上。

    “我给你带来了一件珍贵的礼物”。他轻轻推开她,转向一旁的琳琅。

    帕米拉转过头去,看到一旁有些单薄的女孩。

    “这是我最钟爱的学生,我想她独特到足够理解你。”他悄悄地对她说。

    “e”帕米拉看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一点。

    那女孩却一步步后退,身体在发抖。

    “邵庭筠发现她的不对劲,疾步跨过去想扶着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酒会,像逃亡一般奔向卫生间,碰倒的香槟洒了了一地,。

    她将手臂撑在洗手台上,抬头看了一眼镜子,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胃里没有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她仍旧克制不住的干呕。仿佛要将前尘往事一点一点吐出来,嗓子呕破了,吐出了混合着唾液和血丝的液体。

    “她不像个斗士。你的礼物让我失望”帕米拉猛灌了一口酒。

    邵庭筠冲了出去,在门口时候忽然回头,“不,有一天你会看到她发光。”

    宴会厅回不去了,她走出大楼,远远的在草坪上坐下。外面是星夜。她回想起宴会的失态,知道自己一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靠近那个埋在深处的理想。她摇了摇头,仰头看着星空。

    邵庭筠看到那个草坪上影子,内心一片清明。在某些特殊的场景里,他好像天生便能感受她,她的所有情绪与感受,他很自然地便能体会到,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那些她的感觉,在那一刻就仿佛是他自己的一般清晰。一年前的硕士复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静默了,那样奇怪的缄默,在别人惶惑不解时,他感觉到她并不害怕,只是仿佛思维被锁进了一道沉重的石门,她的敏慧与骄傲,便被隔绝在了石门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