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边,不知道听了多久。

    漆黑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李禾抱着任鸢的手却不禁一紧。

    视线被身前李叔不算伟岸的身躯挡住,但是从骤然明亮的环境光也能知道,是哥哥过来了。李叔好像有点紧张,她听到他的声音,都因为绷着而变形:

    “任晴,鸢鸢她……”

    然后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那边的事情,你去处理一下。”

    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却平淡得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有点背脊发凉。

    而面前的男人,闻言也没有把她松开,反而按在她后脑勺上的手,细微地,在颤抖。

    “但是……”

    “出去,别让我一句话说两次。”

    ……

    哥哥好像生气了。

    李叔走了。希望她下意识抓李叔袖子的动作哥哥没有看见。

    任晴在她面前蹲下,他比李叔要高,俯身过来,手撑着地面,轻而易举就把她整个人罩在墙角,圈了起来,吊灯的光都被他掩去。

    他今天连衬衣都是黑的,从头到脚,一身的黑色,只有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颊脖子上的皮肤,是雪一样的白,泾渭分明。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像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祗。

    美得不近人情,不像个活人。

    但是背着光,表情又突然变得很温柔。

    手指伸了过来,指腹擦拭她脸上尚未干涸的眼泪时的动作也是轻柔的,就和过去十几年如一日一样。

    “宝贝眼睛都哭红了,真可怜。”

    男人的手是冰凉的,她没忍住,抖了一下。

    “……哥哥……”

    “确实是我错了。”

    男人却似乎并没有要跟她对话的意思,手指顺着脸颊滑下,冰上了她的脖子。任鸢看到,任晴的睫毛垂下来,视线也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像是在打量、丈量着什么。

    指腹滑动着,最后整个手掌都贴了上来,没有用力,但是脖子被人握在掌心,很冷,几乎感受不到任晴体温的感觉,还是让她寒毛一竖。

    之前压抑着的,若有似无的恐惧此刻终于现出了实质。

    “……哥哥?”又叫了他一声,试图将往常温润如玉的任晴找回来。

    但是很无力。

    漆黑的眼睛,很平静,像是一口古井,水面没有因为她的声音引起丝毫的波澜。

    “我以前一直以为,给你适当的自由,才能让你更心甘情愿地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说。

    “现在发现,好像错得离谱。”

    “……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凑近了,嘴唇触碰上耳朵,引得她的身体一阵颤栗,却跟之前情动时的颤栗截然不同。

    “乖,告诉哥哥,为什么比起我,你更想去找那个omega?”

    “……”任鸢喉咙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因、因为……好久没见到兔兔了,只是想去找她玩……而且、而且手机坏了之后一直没跟联系,我怕她会担心我……”

    其实不是的。其实是因为她现在迫切需要一点来自外部的,安定的,稳定的安全感。

    但是任晴生气了。好像很生气。她本能地意识到,不能这么说。

    她听到任晴鼻腔发出“哼”的一声,拉长了,很轻,却就像轻薄的刀片,贴到了她的心脏上,没划出血,但是光是感受到两侧锋利的刀刃,就让人毛骨悚然。

    然后,耳边,他笑了。看不见表情,只有热息钻进耳朵里,如同蛇在吐杏。

    “还在跟我撒谎。”

    刀刃立起来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划破她的血肉。

    任鸢慌张起来,下意识就张开嘴想要解释,但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他用手指按住了嘴唇。

    男人身体抽离开,漆黑的眼睛重新回到她的视野中,她才发现,她往常觉得平静无波的那口井,原来深不见底。

    而井底,蓄养着一头怪兽,而现在怪兽血红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蠢蠢欲动。

    第一次朝她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嘘。”

    “宝贝不乖,我现在不想听你狡辩。”

    “先让我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罚你呢?”

    ——“鸢鸢不乖,还是得好好管教才行呢。”

    有那么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她的养母,骆照银的声音。

    “啊,”他想到了,话语间带着笑,“给你打一个项圈,好不好?带上就再也取不下来的那种,不用担心,以后哥哥不管去哪都会带着你的。”

    “你喜欢什么材质的?金的?银的?啊,宝贝皮肤很白,说不定玉石也不错,虽然可能麻烦一点,不过多花点钱总能做出来。”

    ……他是认真的。

    认真地在思考,给她的脖子上带上项圈和锁链,剥夺她的自由。

    脸上的笑容,温柔到残忍。

    任鸢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我不要。”

    “……”

    “什么?”

    她看到,哥哥脸上的笑,在被她打断的瞬间,就烟消云散。

    但是她已经不行了,精神被凌迟到了极点,刚刚还没能干涸的眼眶瞬间又湿透,她挣扎起来,大喊着“不要”,想要至少从这个被圈禁的墙角挣脱出去。

    然而她推攘的手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另一只手强硬地掐上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抬头,眼神很冷。

    “哥哥跟你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刚刚说了几次不要?”

    “还是说,宝贝想要了,迫不及待现在就想被惩罚。”

    水仙的味道,钻进鼻腔,信息素里,裹挟着浓郁的,侵犯的欲望。

    然而被眼泪模糊的视野中,蓦地,眼前任晴的脸,和多年未见的骆照银的脸,重迭到了一起。

    ——

    ——

    “啊!”

    她尖叫了一声。

    回过神,首先感受到的,是手心火辣辣的疼。

    而面前的任晴,偏着头,侧向她这边的脸上,苍白的皮肤上,印着红。

    ……

    完了。

    任鸢听到,模糊的声音,来自门外,好像是任晴和骆照银在争吵。

    “……我说过了,她是我的东西,你在外面要养多少宠物我管不着,但是你自己管好,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觊觎我的东西。”

    是任晴的声音,但是是她不太熟悉的语气。

    “任晴,你这是在怎么跟我说话,我是你……”

    还打断了母亲的话,声音很冷,带着嘲讽。

    “是我什么?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

    “……”

    “你选我了,不是吗?”

    “……”

    “……我那是……”

    “是想让我死。”

    “……”

    “妈,我们两个之间就不用说那些虚与委蛇的话了。”

    死一样的沉默。

    打破它的,还是任晴,的一声轻笑。

    “你不接受也没用,我把……”

    “……哈?”

    “你觉得,我现在去报警,会怎么样?”

    “……”

    “……你疯了?”

    “我疯没疯你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