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恩哭了。

    记得上回他哭，也是金仕赫在文学院小中庭求他原谅那时。

    其实高中毕业后他一点也不想再看见金仕赫，除了因为他伤害过他，还有为了觉得已经蜕变的自己。

    他改变了外型，鼓起勇气去交朋友，从小被管教甚严的他跟母亲说不想再住在家里。

    他想拋开难堪的过去，作一个自己能喜欢的自己。

    可金仕赫来了，过去的梦魘又一次垄罩住他。

    曹子恩现在才明白，金仕赫做过的事情他可以原谅，可金仕赫代表着他永不想回头的高中时代，让他很害怕。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不应该再让金仕赫重蹈覆辙。

    曹子恩拍拍自己胸口，像是给自己打气。

    哭过后，再一次鼓起勇气去面对金仕赫吧。

    他去洗了把脸，正巧遇上北北回来，看向时鐘，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想起昨晚北北也半夜才到家一事，他因问：「今天也是你学长载回来的吗？昨天你们也很晚回来呢。」

    北北一脸疲惫，瘫在沙发上不想起来。「昨天学长帮我找到手机，我就请他吃了顿饭，结果学长一直灌我酒，所以我们坐计程车回来的。今天又被他拉去喝酒了，他是我直属，又不好意思拒绝，才拖到现在。」

    曹子恩担心的说：「你身上还有伤呢，多喝酒不好。」

    北北似被一棒打醒，急说：「对喔！早知道用这理由拒绝他了！而且他还──」

    北北住了口，似是有些困惑与为难，曹子恩不解的看着他。

    「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北北喃喃自语。

    曹子恩正想问他是什么事，也许能说出来一起参详，但自己手机这时响了，他回房间去，见是金仕赫来电，他握紧手机。

    深吸了口气，他接起。

    「喂，小草，是我。」

    那头传来簌簌风声，金仕赫似乎是在外面，曹子恩问：「有事吗？」

    「我现在在你大楼楼下，能跟你谈谈吗？」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曹子恩心想，他们谈的事有北北在场不方便，便要金仕赫等他，他下楼去。

    随手拿了件风衣套上，听见北北手机响着，但北北进浴室擦澡去了，曹子恩心想北北出来就会看来电显示，于是没特意去敲浴室门，就自己出门去。

    到了楼下，见金仕赫站在大楼前的喷水池旁，他便走向他。

    夜间的风有些大，空气冷凝，曹子恩见金仕赫竟连外套都没穿，皱了眉头。

    「怎么也不穿厚一点？」

    金仕赫见小草还关心自己，心头既感动又苦涩，他明白这次的谈话也许不会有好结果，也不知小草能不能再像这样关心自己。

    早上他见小草跑了，怕去追会更刺激他，于是心神不寧的回学校上课，但总是紧张不安，他知道小草这阵子许是还在犹豫不决，纵使拒绝他无数次，但也没排斥他，让他心里七上八下，总奢望着小草能再一次接受他。

    但看到小草跟那女孩约会，扯断了他的理智，他真的很害怕失去小草，所以又想出个烂方法，结果惹怒了小草，他知道，小草这次肯定会做出决断的。

    但他得为自己申辩，不能就这样被小草单方面判决。

    「我不怕冷，不信，你摸摸看。」

    金仕赫微笑着伸出大掌，轻轻握住了曹子恩的手。

    那隻握住自己的手乾燥温暖，可却轻轻微颤，洩露出主人的紧张。

    曹子恩抬头望着他。

    「金仕赫，你告诉我，我们上床的事也不是真的吧？」

    「……」金仕赫不自觉指尖用力，握紧了曹子恩的手。「……你猜对了，我们的确没有发生关係。」

    「你觉得，用这种方法我就会动摇吗？」

    金仕赫点点头，笑了，可却笑得像是要哭。

    「小草你不是最保守的吗？但现在，却变了好多，变得我无法再哄骗，这让我很慌张。」

    曹子恩没有放开他的手，也许他也还留恋着这曾经熟悉过的，最后一丝温柔。

    「对不起，我骗了那女孩，假装对她有意思。因为我无法忍受你跟她约会，因为……我没有信心，当初你就是被我骗来的，要是你发现自己是能喜欢女孩子的，我该怎么办？」

    曹子恩感觉到一滴湿意落在自己脸上，滚烫过后是冰凉。

    「也许小草你能对我死心，但我不行，从我喜欢上你的那天，我就无法放手了。」

    曹子恩伸出另一手，抚上金仕赫脸颊，替他抹去上头水痕。

    那泛红眼眶对他来说很陌生，扯紧了心弦。

    「你怕我改变，可是，金仕赫你知道吗？我也很怕。」他绽开一抹极轻的笑意，心酸与不捨却拉扯着嘴角。「纵使我还喜欢着你，但只要回头跟你在一起，我怕我就只能永远做那个懦弱畏缩的小草。你让我想起从前那种被人讨厌的生活，而且，在你的身边，别人能不能看到我是谁？我的这些改变，是因为你当初的欺骗，也是为了离开你，好让我能真正的做自己。」

    金仕赫愣愣的，他再想不到曹子恩不想同意跟他在一起的理由，是因为他还是金仕赫，而他再也不想做从前的曹子恩。

    他真的好喜欢他，真的好爱他，好捨不得就这样放开手。

    他还能努力、还在等待的动力，是赌小草还喜欢着他，可他猜不到结局，还喜欢着他的小草却要离开他去过崭新的未来。

    为什么恋爱这样让人心痛？

    但他寧愿在心上印刻了伤痕的只有他，他寧愿小草永远幸福快乐，即使他不是给予这一切的那个人。

    金仕赫慢慢的，一根一根放开了手指，放开他所珍爱的他。

    曹子恩觉得眼前模糊，他想眨去泪滴，但视线右边却突然出现一道强光。

    越来越近，伴随着尖锐的噪音，刺的他睁不开眼。

    「小草！」

    他听到金仕赫的呼声，带着强烈的恐惧与慌张。

    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就被推倒在一旁观景树丛，痛得他直呼出声。

    是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巨大的不安袭向他心头。

    他抬头，只看一辆模糊疾驶远去的车影，他赶紧回头看向金仕赫，却看见他倒卧在血泊之中。

    那个身影，孤单单的，只怕他永生再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