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风华录(06-07)

作品:《天水风华录

    2024年2月3日

    第六章修真者

    诗曰: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又有诗一首:

    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却说赵灵耳聪目明,仔细听得洞外人声,情知用化尸粉已是来不及了,左右思量下,顿时有了主意。

    只见他还按在两人丹田处,逆运吸星大法,将两股内力注入进二尸之内,却见那两具尸首又似个瘪了的猪臊泡一般鼓了起来,渐渐又变回原来样子。

    赵灵这边刚刚处理停当,便见门口两人当先走了进来。

    赵灵偷眼看处,一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枣,身形似鹤,双目炯炯有神,穿一件流云纹带袍,背一柄红缨剑,大步如流星;另一人面色蜡黄,身材微驼背,十指修长,裹一件黑衣,腰间并无一物。

    二人身后又呼呼徐徐进来十几人,皆是如那袍带佩剑之人似的打扮,想是同出一宗。

    铁剑门,李有松一眼便看见地上横陈两具尸首,一人天灵盖碎裂而死,另一人身首异处,头颅似碎了的西瓜般脑浆子都流了出来;又见几丈远处,抖抖索索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面若敷粉,昏死过去,但手里死死握着一块雕玉。

    那黑衣人名叫赵恪礼,本是路过铁剑门作客,正好听说青城山赵氏宗族有一五岁孩童就要送来山上出阁,那孩童的父亲与自己恰好有些故交,是以在山上多盘桓了几日。

    但眼见着铁剑门开山招生之日也过了,那送人的队伍仍是没有半点音信,赵恪礼便坐不住了,亲自下山沿路寻去。

    这不寻不要紧,一路走去尽是些哀声遍野,怨气冲天。你道怎的?全是那家中丢了孩子的父母,掌上命根子没了的爷姥,沿路哭寻,凄凉惨景,莫不教旁人肝肠寸断。

    那赵恪礼原是个古道侠肠、心直气躁之辈,闻见这等惨状,当真是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定要寻出那魔头,挖了心肝出来作下酒菜,陪行的李有松也是心有不忍,当即调动铁剑门附近所有弟子,搜山探林,务必急速破案;黑道白道的人碰上就问,若是名声不好的更是扭了来细细地调查盘问,一时间搞得人人侧目,只是铁剑门势大,也没人敢言语。

    这便引出了元灵胜和这座无名枯山来,二人立刻寻上山门,只是不曾想还是来晚了一步,千名童男童女如今竟是只剩下了一人。

    李有松看了那天灵盖碎裂之人的相貌,再细细验看那具无头尸身的体格服饰,接着拿起一镜一拂尘仔细辨认,随后转身对赵恪礼说道:“有头的那具是熊必刚,和那元灵胜本是同门师兄弟,也是个恶贯满盈的贼子,想是觊觎姓元的那厮阵果,横插一脚,出手欲夺,这两人狗咬狗,却同归于尽了;无头的那具是元灵胜,二人本命兵器在此,皆已无主,应该错不了。”

    赵恪礼长叹一声:“天意如此,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兄,且看看我们家那可怜儿罢。”

    李有松道:“正是,不过,容愚兄说两句,若是天公不作美,赵兄弟也不必太自责。”

    赵恪礼抄手抱起赵灵,试了试脉搏,发现一息尚存,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仙家手段,只要还未死透,便总有办法救得过来。

    赵恪礼亲自推宫活血,不一会儿,只听“哇”地一声,赵灵“醒转过来”,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右手五指松开,一块儿黯淡无光的玉掉了出来。

    李有松奇道:“这是何物?倒似有些不凡。”

    赵恪礼叹道:“是了,定是我那兄长平日里行善积德,立身立言,今日这才报应在他的宝贝儿子。此玉乃是我那兄长以特殊手法练成的一块儿护身玉,其中有奇异能量可保主人百邪不侵,想来是能量耗尽之前,他二人先相攻伐,自取灭亡了,我这侄子才得以幸免。”

    李有松笑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观你这侄子确实于我铁剑门有些缘分,不如让我带上山去,好生教导一番,将来也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赵恪礼道:“如此甚好,我先代他父亲谢过了。”

    斗转星移,赵灵从此入了铁剑门下,不提。

    ……

    试灵官对着还不及黄布桌面高的赵灵是连连摇头,叹气不已。

    李有松站在一旁,心里也是有些焦急:“要不,您再看看?”

    试灵官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黄幡旗子说道:“李峰主尽管去找别人试灵根,若是有半点出入,您就来撕了我这面六十年的招牌!”

    李有松当即陪笑道:“哪里哪里,晚辈还能信不过您老人家吗……”

    赵灵站在一边,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两只黑黑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两人,但谈话的内容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变异白灵根。

    这就是那位经验老到的试灵官给自己下的判词。

    赵灵心想,白灵根就白灵根呗,还“变异”白灵根,拽什么臭词?显得自己很有学问。

    ……但吐槽归吐槽,眼下摆在赵灵面前的问题可谓是相当之严峻。

    白灵根,意思就是人体内的五条灵根都差不多,一根也不长一根也不短,看似很均衡,很好,实则是修炼中的废柴。

    因为,没有一根有长处,就意味着你不管修炼哪一种属性的功法,效率都是别人的五分之一。

    据说也有那种白灵根也能修炼的、五种属性均衡发展的功法,但传说中那种无上神功只存在于地位绝对超然、传承无比悠久的圣地里,对于像铁剑门这种级别的势力也是可望而不可即,所以普通人这辈子就别想了,要真是白灵根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回家种一辈子地吧,或者去考个功名也强过再在修真上浪费时间。

    而变异白灵根,则是白灵根中的极品,五行在赵灵的体内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形成了一个绝对的闭环;拥有这种体质的赵灵无论修炼哪种功法,最终得到的效果不是别人几分之几的问题,而是零,彻彻底底的零,没有一丝怀疑的无用功。

    这种极品白灵根也不是没有过,试灵官年轻的时候也遇上过几例,他还蛮怀念那种测出各项属性都惊人地一致所带来异样的满足感的。

    被检测出来之后,大多数人都听他的劝,老老实实地回家种地放羊去了,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信邪的,试灵官是怎么劝也劝不动,只好随他们去了。

    其中一个,试灵官清晰地记得,年关的时候还见他在藏经阁门口扫雪,须发和地面一样白;开春了就没了人影,也不知道是冻死了还是终于想开了决定落叶归根。

    第七章灵根

    “李叔叔,我们接着去哪啊?”

    赵灵牵着李有松的手,“嗲声嗲气”地问道。

    李有松苦笑一声,说道:“……灵儿想吃些什么啊?”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灵儿想吃啥叔叔都带你去,吃完我们回家好不好啊?”

    本来他和赵恪礼也没什么深交,最多只能算意气相投,有那么点欣赏,至于和他那位“兄弟”更是素未谋面,因此对赵灵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收他为徒也纯粹是一时兴起。

    本来,以李有松的本事,他完全有自信将赵灵调教出来,让他在铁剑门里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也算是卖给赵恪礼一个人情——但谁又能想得到,这孩子竟然是个万里挑一的极品废灵根?!

    这下好,人情没卖成,反倒多出个累赘。

    “嗯,那就……糖葫芦吧,灵儿最爱吃糖葫芦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灵内心里也在呐喊。

    所以说这个岁数的小孩到底该喜欢吃什么啊?!也不能天天糖葫芦、顿顿糖葫芦吧?我这几天吃糖葫芦可是都大爷的吃沥心了啊?!

    但他也不能跳上板凳一拍桌子:“小二,给爷切来十斤酱牛肉,要黄牛雪花糕,再上两瓶好酒,温热了拿来,洒家一并算钱与你!”

    虽然赵灵很想这么干,但除非他想被群起而攻之,否则也就只是想一想了。

    毕竟,不管在哪个世界,“夺舍”的修士都是最招人恨的存在。

    李有松微笑着说道:“嗯,吃完糖葫芦……叔叔带你去一个地方。”

    ……

    彤灵峰,炼丹房。

    “呦,这不是李峰主吗,怎么这会儿有空光临寒舍来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赵灵见那人面皮生得白净,留八字胡,四肢修长,穿一件八卦乾坤袍,足蹬一双麻屐,头上梳了个不三不四的道髻,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不修边幅的印象。

    李有松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回道:“谭香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边有个侄子,远房来的,想投在贵房门下,还望谭香主收留。”

    赵灵赶紧弯下腰,念起刚刚背好的台词来:“弟子赵灵,久闻谭香主大名,一手封丹术出神入化、宇内独步;弟子诚心拜在谭香主门下,修习丹术,冬修三九,夏修三伏,还望香主收留!”

    谭练兵瞥了赵灵一眼,对身后一个挽了两个发髻的童子说道:“清风,你带这位小客人先到门房里歇下,我随后就到。”

    那被唤作清风的童子面无表情地应道“是”,随后对赵灵说道:“随我来吧,这边请。”

    待二人走远,谭练兵马上换了一幅表情,漫不经心之情更加溢于言表,对着李有松使劲翻了翻白眼,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有松也不再装模作样,真心说道:“白灵根,纯的,朋友托我照看,但我这儿实在收不下,劳烦您大驾,就当收个煽风点火的小童便是了。”

    他怕抹不开面子,没说是自己一口答应下的,只道是朋友拜托帮忙的。

    其实他就是实话实说了谭练兵也懒得管那么多;谭练兵分管的“水房”乃是彤灵峰“五房”里出丹药最多的炼丹房,无论是质还是量,连续五年都是铁剑门第一。

    而身为水房香主,谭练兵在宗内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即便是每年招生的大热门,人气排在前几名的抱拙峰峰主李有松见面也得让他三分。

    但这么高的收益,自然意味着多到数不胜数的杂物琐事。他谭练兵一边要操心水房的各项事宜,包括药材采办、器具折旧、药鼎更新、令行赏罚,还要给水房的学徒们讲课,还得抽空继续在丹道上有所精进,真的是忙得他恨不得有八双手,十个脑袋。

    所以他从不喜欢跟人废话,张口要价:“十根灵参,要两百年以上的。”

    李有松虽是有些肉痛,但也不好意思讨价还价,连忙应承道:“该的,该的,明日便叫我徒儿送到府上。”

    谭练兵点点头,表示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从水房出来之后,李有松暗暗新想,十根百年灵参拜个师傅属实是贵了些,而且细说起来那赵灵与自已貌似也没什么关系,到头来全是自已好面子才惹得一身骚。

    不过李有松秉性如此,也就说不上什么懊恼,当下决定去那山脚酿酒最有名的镇子里好好喝上一顿。对这些道行高深的修士来说,琼浆玉液固然罪人,但野酒村醪也是他们割舍不掉的新头好。

    ……

    夜深人静之际,赵灵再三确认四周无人,这才管好门窗,拉上栓子,然后整顿衣冠,盘膝坐在床上。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一块铁质的令牌,上面写着“彤灵峰水房弟子赵灵”的字样。

    一直到了今天,“命途多舛”的赵灵才终于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正式成为了一名铁剑门的弟子。

    至于李有松送他来这彤灵峰的目的,赵灵大概也能猜到了。

    一则,当然是为了甩掉他这个“累赘”,二则,彤灵峰是唯一有能供自已修炼的功法的地方。

    赵灵看着手中这本残破不全、纸张泛黄的古籍,拿在手里就能闻见它散发出的那股霉味。

    《五行丹元诀》,这本扔在彤灵峰藏经阁不知道几百年的老古董,是目前李有松能够想到的唯一一本能让赵灵这个极品废灵根也能“开窍”的修炼功法。

    这本功法传承极其古老,先在很少有人能说出它的来历,也没几个人回去修炼它,因为炼丹师基本上不是火灵根就是木灵根,而且只有很精纯的灵根体质才能成为一名炼丹师,所以这本书自收录以来就一直放在阁上吃灰,直到赵灵手里这才重见天日。

    只不过,自古以来就没几个人能修炼的了这本书上所记载的功法,历来修习者不是碌碌无为就是半途而废,天赋再好的挑战者也不外乎以失败告终。

    所以,在给赵灵取来这本书的清风眼里,这小子无非就是下一个陪自已一起给炉子煽火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