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仍在下雪，与她离开前并无两样。

    海莉西在教堂前的拱门下站了很久，教皇加冕礼时堆放的鲜花已经枯萎，花瓣被踩进泥泞的雪渣里，修士们正清理着道路周围留下的痕迹。

    从她离开哈萨堡，先是在北境的萨列格城殒身，灵魂回到千年前的原始大陆，被狂热的信徒包围，再度死亡，利用阿特纳斯的血复活后，爱德维将她带回了哈萨堡。

    现在教宗达成了目的，远东战场被他搅得一团糟。

    海莉西临走前仍留了大部分圣心骑士团驻扎在哈萨堡外，只不过，看着手中的昭告书，她牙咬得咯吱响。

    失去了王位的正统性，她的地位不会得到任何教会信徒的认可，不幸的是，整片大陆无人不是教会的信徒。

    除了魔法使们——等等，反叛军！

    面纱后的眼睛注视着少女匆匆跑出教堂的背影，早已看穿她准备向教会的敌人求助的可笑念头。身后的修士接过教宗的远望镜，将权杖递到他的手中。

    一位红衣枢机垂下头询问：“教宗大人，您是否需要我们限制摄政王的行动？”

    “我对她十分失望。”他叹息着摇头，转身离开窗台，步伐有些迟缓，似乎是因为平日坐卧太久。虽然他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动作却带着故作老成的稳重，在旁人看来会感到轻微的不协调。

    “倘若元老院问起新教皇的状况——”枢机继续问。

    “耐心些，”英诺森四世安抚他，“我们很快会有一个更听话的孩子。”

    被教廷彻底抛弃的摄政王走过行宫，她没有在那里停留，不知道是否因为身体被魔法重塑，她对魔法的痕迹变得格外敏感，离开爱德维之后，她在整座城市里没有感知到任何迹象。

    优兰达不在这里了，这在海莉西意料之中，她做的已经足够了，即便召集反叛军，也只是将这个箭靶暴露在教廷视野中，正中教宗的下怀。

    海莉西走向城外，很少有人会在没有马匹的条件下贸然离城，但经历过在原始大陆的每日徒步后，她甚至已经适应了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跋涉。

    圣心骑士团的营地离这里不算太远，他们在城郊一处驿站驻守，海莉西越靠近那里，心底越忐忑。在绝罚摄政王的诏书公开后，是否还会有骑士肯等在这里？

    答案飘扬在军营上空依然鲜艳的红色蔷薇旗帜上。不仅如此，冬翼骑士团的金狮旗帜也与它并立，在雪幕下格外醒目。

    一个女人的到来惊扰了守卫驻地的骑士团长，这次海莉西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性别，扬起头与昔日的部下对视。

    之后匆匆赶来的男子解答了海莉西的疑惑，她从来没有觉得费里这张斯文中略带狡诈的脸能让她感到如此安心，相同的境遇比任何血缘和盟约都管用，希律的余部也已经尽数聚集在此，只等待着一个命令。

    “各位，我来得有些迟。”她深吸一口气，面对围上来的两方骑士，重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死去的前皇储海莉西，也是被绝罚的摄政王提尔森，皇帝的敌人和盟友。”

    “教会践踏过我与皇帝的桂冠，将我们的信仰践踏，”海莉西向前迈了一步，“但是……”

    她拔出腰间的佩剑，让骑士们看清那柄与皇帝形同孪生的利器。

    “还记得你们所许下的誓言吗？我们起誓要守护的，从来不是冷漠的权杖，而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土地。”

    “倘若我们此行无愧信仰，为光明与正义而战，那谁都无法折断我们手中的剑！”

    “若有人称我们被逐出圣坛，那便让他看看——失去圣坛，我们依然能举起长剑，因为那不是由教皇赐下，而是由你们的忠诚与鲜血铸成，它注定挥向敌人的头颅，注定砍下所有进犯者的脑袋！”

    海莉西轻挽了个剑花，将它收回剑鞘，目光冷静地扫过所有骑士的面庞。

    “我，摄政王在此立誓，势必将所有蛮族士兵屠净，用他们的血偿还在帝国犯下的罪孽，即使我将被永久放逐，即使被钉上帝国的罪卷。”

    “而这注定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我不会要求你们的牺牲，也无法承诺归来后能夺回王位。”

    她声音低下去，少女的脸庞轮廓柔和，但话语掷地有声。

    “明天第一缕朝阳洒向战旗的时刻，我会启程向远东，完成希律未竟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