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着她,似乎也很好

作品:《请不要骚扰向导!(哨向NPH)

    正如以诺所说,索伦纳、埃利奥、巴尔沙扎……以及近百个军事学院荷尔蒙过剩的刺头们,都被一纸调令打包送进中央军基地进行封闭式训练。

    中央大学医务楼的向导工作站,终于回归了它应有的宁静,空气中舒缓型熏香与消毒液混合的洁净气息,似乎都比以往纯粹了几分。

    伊薇尔身边的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她不必再应付那些或明或暗的灼热视线,也不用再听那些不知所谓的宣示与告白。

    伊薇尔每天的生活轨迹被简化成了一条直线,宿舍、食堂、医务楼,三点一线,规律得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伊薇尔最近在研究机甲,以诺就给她布置了任务,一本厚得像砖块的《星际材料科学基础》,要求她在一个月内读完并通过线上测试。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亲昵,带点逗弄:“如果测试不及格,教授可是会罚你的。”

    伊薇尔在学校论坛里刷到过不少以诺收拾学生的贴子,最轻的体能加训就不是她能承受的。

    于是,她握着拳头,重重一点头。

    午休时间,医务楼只留了寥寥几人值班,伊薇尔也安静地坐在接待室里,指尖在虚拟光屏上滑动,分辨两种极其相似的材料,银色的睫毛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投落一片淡漠的阴影。

    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鬼哭狼嚎打破。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画出来的东西像一坨被异形踩过的烂泥!”梅琳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圆圆的脸皱成了一颗核桃。

    只见她身前支着一个粉粉的悬浮画板,画板上……是一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乱的色块迭加,像是谁打翻了颜料盘,又用拖把在上面狠狠蹂躏了一通,形成一种令人精神错乱的诡异立体感。

    “梅琳。”伊薇尔的视线从画上移开,声音平静无波,“你不是说艺术学院食堂的饭菜太抽象了,欣赏不来吗?”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艺术学院那边正在举办一场面向全校的画展,奖励丰厚得令人眼红,其中甚至包括一副神圣帝国太子的亲笔作品。

    梅琳对这个不感兴趣,她的眼里只有那张金光闪闪的“画展前100名作者可获得艺术学院食堂一年免费餐饮劵”。

    “可味道很好啊!”梅琳理直气壮地反驳,随即又垮下脸,指着自己的画,欲哭无泪,“哎呀,免费劵不要白不要嘛!你看,你看我这幅《向导的狂怒》,难道还不够抽象吗?我昨晚看了一整夜的抽象派大师画作,我觉得我已经抓到精髓了!”

    伊薇尔看着画板上那坨难以名状的东西,又在记忆库里检索了一下关于抽象画派的概念,点了点头:“很抽象。”

    “那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梅琳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伊薇尔,你别用这种ai分析报告的语气安慰我了,画画怎么这么难?素描难就算了,油画也难,我都搞抽象了呀!”

    “啊啊啊啊啊!我就想要个餐饮免费劵而已,要不要这么难?”梅琳抓着头发,活像一只被抢走了所有坚果的松鼠,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伊薇尔看着她,银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却问了一句:“你真的很想要吗?”

    “想!真的很想啊!”梅琳点头如捣蒜。

    “我帮你画。”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雪花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却让梅琳瞬间石化,她愣愣地看着伊薇尔,圆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费力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梅琳拍了拍自己的脸,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会油画?”

    “我会。”

    “你真的会??!”

    真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好姐妹,实在是……怎么说呢?梅琳经常带伊薇尔出去玩,伊薇尔总是表现得笨笨的,这也没见过,那也没吃过,很符合她来自边缘星系贫穷孤女的身份,而油画……光是买颜料伊薇尔拿的那点政府补助都不够。

    伊薇尔点了下头:“我真的会。”

    梅琳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扑过来抓住伊薇尔的手,兴奋地摇晃:“也对,没有什么是我们ai美少女做不到的!伊薇尔大师,请务必助我!”

    ……

    ……

    为了帮梅琳画那张能换来免费餐券的画,伊薇尔周末没有回绿洲社区,而是通过校园系统,在艺术学院租了一间单人画室。

    画室是纯白色的格调,穹顶是可调节光照度的仿生天窗,能模拟宇宙中任意一颗恒星的光线,窗外是蔚蓝如洗的天空和悬浮的交通轨道,阳光透过晶格玻璃,在地板投下温暖明亮的光斑。

    伊薇尔将梅琳的三维影像投影在半空中,少女咋咋呼呼的鲜活模样被数据完美展现。

    她没有选择高科技的悬浮画板,而是用最古老的方式,支起一张亚麻画布,底稿也不打,直接拿起刮刀,蘸上厚重的颜料,在空白的画布上利落地铺开大片的色块。

    少女眼睫低垂,画画的姿态和她的人一样,宁静,专注,阳光透过天窗,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与眼前的画布。

    画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伊薇尔停笔,扭头看向来人:“以诺教授。”

    她歪了歪头:“有事吗?”

    男人今天穿着伊薇尔前几天为他选的那套衣服,白色竖纹衬衫勾勒出饱满壮硕的胸膛轮廓,浅棕色的背带西装裤下双腿修长有力,他还把衬衫的袖子挽起几圈,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少了沉稳禁欲的精英气,多了几分随意宽松的休闲感。

    以诺缓步走进来,高大的身躯让宽敞的画室都显得有些局促,他摇了摇头,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听说你来这边画画就过来看看,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油画。”

    “你没问。”伊薇尔转回头,继续在调色板上调和颜料,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直。

    “嗯,是我的疏忽。”以诺的声音低醇悦耳,犹如在暖阳下发酵的红酒,“是我还不够了解我们深藏不露的向导小姐,你画你的,我在这里偷学一下大师的技法。”

    伊薇尔便真的不再理他,重新投入到色彩的世界中。

    男人没有再靠近,在靠窗的沙发坐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少女。

    视线隐晦,却比任何实质的触碰都更具侵略性,犹如一台高精扫描仪,将少女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捕捉其中。

    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如何握住冰冷的刮刀,看着她雪白的皓腕如何灵活地翻转,将浓稠的颜料以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狠狠地压实在画布上。

    男人的眼神逐渐深邃,带着几分疑惑,起身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已经初具轮廓的画布上,缓缓开口:“刮刀的走势干净利落,下笔又狠又准,但暗部藏着的细笔勾线又格外细腻……都说画如其人,这种外刚内柔的笔触,和你倒是……不太像。”

    以诺的精神力常年不怎么稳定,为了修身养性,琴棋书画他均有涉猎,并且凭借过人的天赋,还都达到了不错的水平,眼光更是一绝。

    他以为她会像她的外表一样,画风清冷空灵,没想到却是如此的矛盾,一笔一划,充满了力量与精巧的对撞。

    伊薇尔的手顿了顿:“……就是这样教的。”

    以诺眼中的笑意凝固了刹那。

    来自落后混乱的k769行星,父母双亡,领取联邦补助长大的孤女,没有学过高中的必修课,对社会世故的认知懵懂如幼儿,却精通于边缘星人来说,非常鸡肋的油画……

    他又凑近了一些,雪松的信息素强势地渗透进弥漫着松节油味道的空气,无形间将她团团包裹。

    “能学得这么好,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想不到我身边就有一个比超矿矮星还罕见的艺术天才。”以诺凝视着她的侧脸,银色的睫毛在阳光下仿佛两排透明的光纤,“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最后的成品了。”

    “要十天。”

    “好,十天后,要记得第一个拿给我欣赏。”男人的语气温和,不容置喙。

    伊薇尔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以诺重新坐回沙发上。

    用一种贪婪到近乎黏腻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少女的侧影。

    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拥抱着她,下颌到颈项的线条秀美又脆弱,像精心打磨的冰雪玉器,身上那件蚕丝质地的杏色长裙被光线穿透,朦胧地勾勒出一截柔韧的腰肢,握笔的手匀称纤长,不可避免地沾上油彩,指尖晕着钴蓝,虎口蹭着铬黄,腕骨处还抹开一道淡淡的玫瑰。

    宁静,美丽……

    宛如一个由月光与梦境交织而成的幻影,安然坐在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很神奇。

    盘旋在胸腔里焚心蚀骨的渴欲,奇异地化作了一股暖流,熨帖着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内心前所未有的平和。

    棕熊温顺地趴在暖融融的草地上,大脑袋枕着两只交迭的前爪,暗红色的眼眸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的花丛——

    一只翅膀近乎透明的蝴蝶,在那儿蹁跹起舞。

    轻盈而又灵动。

    它咧开嘴,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憨厚又满足的笑容。

    世界很安静,阳光很明媚。

    他想,就这样看着她,似乎也很好。

    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里,在他的掌控中,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去,总有一天,会被他亲手填满、覆盖,直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