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元澈眸子亮了亮:“原来你在这呀。”

    少年饿得肚子咕咕叫,还不忘把包子分他两个,问:“你说的宁安茶坊究竟在何处,我怎么找不到?”

    裴若似有几分忍俊不禁,抬手一指,元澈顺着看去:灵庵茶坊。

    小世子沉默一瞬,决定回家好好提高小厮们的官话水平。

    “来寻某可有要事?”裴若收回手。

    现蒸的包子又香又热,元澈不顾馅烫,吃了一个意犹未尽,含糊问:“裴兄今日有闲暇么?”

    裴若温声道:“这会子无事。”

    “那我们走。”

    元澈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上了马车。

    码头还是那个码头,元澈轻车熟路地找到小店,盲眼老婆婆正在灶台后忙活。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老人家,今天还有鱼脍吗?”

    本想伪装,不料老婆婆一下就听出他的声音:“后生来了?好啊,老婆子还想着怎么把钱袋还你呢。”

    她怕元澈跑了,颤颤巍巍地快步进了后院,半晌拿出来一个锦袋。

    袋里鼓鼓囊囊的,一点银子都没少。

    “给,后生仔莫要再粗心大意,千万别落下了。”

    进店前,裴若便打量了一番店中陈设与店主老人,目光落到钱袋上,微微挑眉。

    元澈推拒回去:“阿婆,这钱本来就是给你留的,你上次说不收钱,我怎么也过意不去,想了想就留了点。”

    “你这是折煞老婆子。”老婆婆紧紧抓着他的手,急道:“后生仔,我那大儿也是像你这般大的年轻后生,死活要把老婆子接到京城来,来了却许久不见他人。你上次陪我这孤寡老婆子说了那么多话,老婆子就已心满意足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拉扯,元澈身边的青年垂眸,若有所思。

    他听了一会儿,才含笑道:“老板,既然俞公子执意要送,你便收下罢,实在过意不去,便记做他往后来此的饭钱花销。如此,他便能常来看你,你也未受无功之禄,岂不两安?”

    这话周全妥帖,全然挑不出毛病,老婆婆只好收了。

    等二人落座,她从后院的水池里抬出一个小盆,问:“老婆子正好从船上伙计那边收了些河蟹,今个吃蟹可好?”

    盆里,一指长的小河蟹张牙舞爪,四处爬来爬去。

    元澈好奇道:“这个天儿就有螃蟹了?”

    “京城到底繁华,要在我们那儿,可收不到这些。”

    老婆婆笑呵呵地将小蟹洗净,以姜焯水去了腥味,裹一层面粉,就着油放入锅中烹炸。

    油炸的香味很快蔓延满屋,随风飘散出去,附近的挑夫伙计馋虫都被勾了起来,进来却失望地发现螃蟹已被店内那两位公子哥预订。

    “阿婆,明儿我自带一笼河蟹,您帮我炸行吗?不白炸,我给钱的。”

    “是啊阿婆,我那船上也有几只,一块炸了吧。”

    “还有我!我带点油来,阿婆到时候先炸我的!”

    店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喝声,热闹得不行,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道:“都有份,都有份!”

    她把炸蟹端到元澈这桌,嘱咐了一句:“后生,还有后生的朋友,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如今的时节都是些河蟹,小小的一只,酥酥脆脆,一口嚼下去,满嘴油香。

    “好吃。”元澈眼睛亮了起来,不忘招呼老婆婆:“阿婆,你也吃!”

    老婆婆笑着摆手:“人老啦,可吃不了这些东西,老婆子再给你们倒点酒来。”

    趁她去倒酒,元澈给裴若夹了一筷子,期待道:“味道怎么样?”

    青年品鉴一番,点头道:“不错,十分新鲜。”

    “这就没啦?”元澈还指望饭搭子露出跟自己一样惊艳的表情,不死心道:“不觉很香,很想再来一只么?”

    裴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用手巾擦过嘴,接过老婆婆递来的酒。

    青年倒了一盅,递到他面前:“新鲜足矣,蟹性寒,俞公子还是和这酒吃,方能使肺腑不受寒侵。”

    少年嗅嗅,跟猫儿嘬似的抿了一口,辣得眯起眼睛,晃晃脑袋。

    他嘟囔道:“家中的酒都被我父……咳,我爹藏在地窖,一点也不肯给我尝尝。”

    裴若一手支颐,偏头瞧着他,缓声道:“若在家中要吃蟹,可吩咐厨房将螃蟹淋上黄酒,蒸上一刻去除腥寒,挑出蟹黄,以白面拌之,再加些灵芝茯苓之类的补物磨粉,制成蟹黄糕。冬日配一碗牛羊乳,开胃润肺,健脾滋补。”

    元澈咂舌道:“好复杂。”

    看来就算在翰林院,饭搭子也活得挺滋润,寻常人家中哪有闲暇钻研这些吃食。

    杯中酒入口虽辣,回味却绵长顺滑,元澈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还想再尝尝,裴若却把酒盅端开了。

    元澈懵懂地抬起眼,裴若拿过他的筷子,望酒盅里蘸了蘸,道:“是某失策,未料到俞公子酒量不佳。”

    沾着酒的筷子递过来,元澈睁圆眼睛盯着他。

    瞧不起谁呢?

    二人对视几息,元澈在桃花眸的笑意里败下阵来,接过筷子扁嘴道:“让我再喝一口能怎样。”

    裴若笑道:“仔细醉了手颤,理事不周。”

    元澈觉得他有些莫名:“今日我不念书,哪有什么事需要理的?”

    “未必。”青年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