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抬头,他们才注意到不是水榭在震,而是脚步声太多,叫水榭承受不起。

    这么晚了,谁还敢在城里骑马?

    众人震惊地抬头,不过几息,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兵卒们将水榭团团围住,肃杀之气顷刻笼罩在河岸边。

    “你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有人壮着胆子喊。

    兵卒们很快分开,中间露出一人。

    玄衣男人神色冷厉,目若寒星,手持印信,按着腰间长剑,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真正见过血的煞气,浓郁得化不开,震得一群脂粉香里混软了骨头的公子哥瞬间醒了酒。

    亭中人还在发愣,男人已如利刃般穿过几人,走到水榭中央。

    “你是何人!”曹公子反应过来,中气不足地喊道:“你可知我是曹家二公子曹理!胆敢擅闯我的地盘!”

    男人斜斜瞥了他一眼,似刀锋剐过骨头般的冷。

    “御前昭武将军,戚辰。”

    他的声音也如金石般冷肃,曹理震惊地睁大眼睛,不敢再发一语。

    ——印信是真的!

    御前将军为何出现在此?他来抓谁?

    公子哥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家中的生意和勾当,却见戚辰目光锁定了仍坐在位置上的少年。

    男人一撩下摆,单膝跪在少年面前,沉声道:“末将来迟,请殿下恕罪!”

    第028章 夜路

    不远处河面上,柔婉的歌声依旧,水榭里却一片冷肃凝结。

    公子哥们被突然闯入的兵卒吓得两股战战,呆立在旁,就连方才还嚣张的曹理也成了哑巴。

    戚辰单膝跪得太近,元澈不免收了收脚,语气诧异:“戚将军?你来做什么?”

    他不记得摇过人。

    男人收起印信,敛眉道:“听闻世子殿下遭人唐突,末将结束操练便立即赶来,殿下可有事?”

    元澈还没回答,其他人已脸色煞白。

    世子殿下?

    ……哪位世子?莫非是近几月京城最出风头的那位镇南王世子??

    众人心中如山崩海啸,想起方才的孟浪言语,咽了口唾沫,后悔不已,恨不能立刻消失在原地。

    他们如临大敌,少年却懒懒打了个哈欠,眯起含着水雾的双眸,道:“不妨不妨,我玩得正开心呢。”

    他笑嘻嘻地问:“曹公子,你说是吧?”

    曹理哪里知道少年竟是前两天家中提到过的贵客,被当众点了名,脸色红红白白,半天憋出一句:“小人不知世子殿下亲临,多有冒犯,请殿下治罪!”

    “治罪?让我想想。”少年站起,身形有些摇晃:“嗝!”

    戚辰忙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天色已晚,殿下先回府歇下可好?旁的事明日再想不迟。”

    这个“旁的事”自然包含了一干等候发落的公子哥,元澈抿唇想了想,咕哝道:“好吧,那先回去。”

    兵卒们收起刀戟,无形卸去了威慑,公子哥们来不及舒一口气,又为头顶悬起的利刃提心吊胆起来。

    而那位替他们悬起利刃的,身量单薄的少年,此刻在兵士们的拥围下,层层保护地离开了水榭。

    阵仗之大,令护城河两岸都为之侧目。

    元澈被带回岸边,左右悄悄不见马车,戚辰解释道:“来得匆忙,忘了遣人派马车,殿下不若骑末将这匹马?”

    他呼哨一声,高头大马从兵卒手里挣脱缰绳,来到二人身边喷起响鼻。

    元澈被马低下来的头压得退了半步,吃力地摸了摸鬃毛,道:“那你呢?”

    戚辰道:“无需担心末将。”

    身后一位极有眼色的兵卒让出马:“请将军骑此马!”

    于是元澈便翻身上马,奈何这匹马是草原进献的良种马,马背太高,他身高不够,翻了好几次也没够到。

    最后戚辰看不下去,轻轻托着少年的小腿,才把他成功送了上去。

    一众人马来时气势汹汹,回去的路上却分外安静。

    马蹄嗒嗒地前进,戚辰特意挑了人少的街巷,骑马走在兵卒们之前。

    比他领先半步的元澈不知在想什么,骑上马便没再说过话,还是戚辰打破了沉默:“殿下还是注意些自身安危为好,城中虽有侍卫保护,却也有小人。”

    元澈道:“啊。”

    戚辰看他像是没放在心上,语重心长道:“殿下出门在外,多些心眼比少些心眼好。那些纨绔子弟虽非大恶之人,亦需防备,若下次再遇到此类事情,末将愿代为震慑。”

    没得到回复,戚辰鼻端嗅到浅淡的酒气,转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殿下?”

    “不听不听。”少年抽了抽鼻子,语气委屈极了:“他们欺负我年纪小,想骗我,我没被唬住,你还要说我。”

    他扁着嘴,声音软得跟猫儿似的,往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戚辰声音莫名柔和下来:“嗯,他们不好,我不说了。”

    二人交谈,兵卒们心照不宣地落下半条街的距离,两匹马踢踢踏踏地走在石板路上,月亮从斗拱探出了头。

    元澈扯着缰绳,尽管被哄,仍不开心:“我的小狗也坏了。”

    他从怀里掏了掏,掏出几块泥偶碎片递给戚辰看。

    接着清辉,隐约能看见是只可爱圆润的花狗,被少年珍而重之地用手帕包了起来。

    被这般稚气的举动逗笑,男人冷冽的表情尽数软化,宽慰道:“泥偶匠人定然还在城中,末将明日派人找找,定能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