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72节

作品:《淋雨季

    秒钟走动发出几不可察的“滴答”响动, 她在一瞬间惊醒。

    昨夜睡前特地设置了六点整的闹钟, 现在时钟已经过了点,却没有响动,大概率已经被人提前关掉了。

    周颂宜下意识看向身侧, 被褥里已经没有温度了,靳晏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今天早上不打算去膳厅那边吃早饭。

    前阵子在网上购买的面包还没有吃完, 准备给自己泡杯牛奶, 先这么将就着吃了。

    现在七点钟, 家里这会大概来了人。

    等杯子里的热牛奶温度稍微转凉,周颂宜撕下一片面包塞进嘴里, 而后端起玻璃杯,咽下一口牛奶。

    又赶时间地走到衣柜前, 从一堆衣服中,取出一件咖色短呢子外套。

    嘴里的面包嚼完, 她随手拢了几下头发,扎了高颅顶马尾。

    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两下, 走到鞋柜, 从里边拿出一双今年奢牌初秋新上的棕色马丁靴换上。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干练。

    早晨,空气都是冷的。

    日出从后山一点点爬起, 晕开的光看上去异常柔和,可落在身上毫无温度。

    园中的植被,一阵秋风飘过,树叶“沙沙”响.

    秋叶自檐后,遽然飞落。很快,石子路上,堆了许多干枯的叶子。

    经过荷花池的时候,梅生正划着船。

    几步远后,他将手中那张巨大的尼龙网朝天空一抛,网埋进水里的那刻,溅起不少的水珠。

    周颂宜走得慢,见到这一幕,顿住脚步,观看了一番。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准备划船折回岸边的梅生注意到了。

    他隔着一条岸,问她:“颂宜啊,你现在是要去会客厅那边吗?”

    “我刚从那边过来。家里头来了几位面生的脸庞,你都不太熟悉,他们和你爸他们交好,有自珩和晏礼在那边,你不用急着过去。”

    “靳晏礼过去了?”

    “对啊。”梅生停了下,似在回想,“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和他们碰了个正着。自珩从你院子那边过来的,估计是他过去找的吧。”

    周颂宜没再多言。

    “我今天出船,可惜舒樾这孩子没时间,不然我就带他一块儿过来了。”他乐呵呵的,“上次,我下湖里抽了不少莲藕上来。本来还打算继续再弄点的,毕竟不挖出来,也是糟蹋了。你梅姨说我,说我弄得多,害她连着几天、几乎天天都在处理这些,你们怕也是要吃伤了。”

    “后来想想,觉得也有点道理。”梅生握着桨,将船掉头,往回划,“不过这太清闲了,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即将靠岸的时候,他将船的绳索系在岸边的粗木桩上。

    从船尾取下一只木桶,木桶里的鱼儿蹦跶得欢畅,尾巴拍打水面,不时制造出“哗啦”的声响。

    等人走近,周颂宜好奇地问:“梅叔,您刚才钓鱼去了?”

    “嗯,近来的新爱好。”

    “你出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和平津两人,坐那通往湖心亭的桥上,拿着钓鱼竿,每天就在那儿钓鱼。”说到这,梅生变得滔滔不绝,“秋天的鱼儿最是鲜嫩又肥美。钩子上弄点饵料,轻轻松松地就能钓起一条鱼。等天擦黑时,再把桶里的鱼重新倒回湖里。”

    “乐此不疲。”

    他邀请道:“要不要来试一试?”

    “我?”周颂宜被勾着起了点兴趣,但多少还是没什么自信。她吃过鱼,钓鱼还是头一遭,“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吧。”

    她终究还是被说动了心。

    梅生折返回船只,将船头放着的钓鱼竿取出来,交递给周颂宜。

    并让对方在湖心亭等自己,而他则是先把船只上的杂物清理、继而放回杂物间。

    杂物间里头,还剩余几副钓鱼竿。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把,又找了盒饵料出来。继而搬了两个小板凳。

    回到荷花湖的时候,周颂宜已经抱着钓鱼竿,在桥上等着了。

    他替她将鱼竿调整好,钩子上挂好饵料,并向她讲解事宜。

    钓鱼,最需要的就是静心、耐心。二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了。”

    周颂宜将鱼钩甩进湖面,而后坐在板凳上,静静地等待。

    日头一点点爬上天空,金灿灿的暖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的。

    她盯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儿走神。

    梅生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同她道:“我听你梅姨说,荷兰那边空运过来的罗德斯玫瑰,已经送到冷库那边了。晚一点的时候,她和秋花过去取来。如果你要是觉得无聊了,晚上到她房间那儿,花醒了之后,把部分花朵寻几个瓶子插进去,剩下的掐头打散。”

    “至于下午呢,也可以摆摆果盘。还有那些干果、红枣、花生一类的,今天也都要收拾出来。”

    “啊?”

    周颂宜眨眨眼睛,思绪回笼。

    静静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那等我钓到鱼儿,就去梅姨那儿。”

    “好。”

    不知道是不是有新手光环,尚处于新手期的周颂宜。

    没多久,她感觉自己捏着鱼竿,能明显感觉到弯曲、下沉的重量。

    水面的浮标不停抖动、游走。

    她转头,眼光惊喜地看着梅生,“梅叔,我好像钓到鱼了!好像还有点重量,我拉不起来。”

    “我教你。”梅生眼睛也染了笑,“估计还是条大的。你先不要用力,注意控线,让鱼在水中行程一个横向的8字,左右交叉溜它一会儿。”

    “好。”

    周自珩和靳晏礼从会客厅出来,靳晏礼本打算回到周颂宜那儿,偏偏周自珩也打算跟着过去。

    不像是去看周颂宜,更像是找个由头和他谈话。

    拐入一条小径,没什么人,“我发现我有点看不透你了。靳晏礼,说真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算是认识很久了,这几年,却是越来越摸不清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了。”他不解,“颂宜想和你离婚,我能理解。那你呢?不打算继续了?”

    “当初,我爸尽管对于徐致柯不算满意,但如果能经受住考验,也不是不能给机会。只是这机会,他没抓住而已。”

    “后来,他也替颂宜想看了北京内适宜的结婚对象。纵使最终他挑挑拣拣没看上满意的,但你们靳家,从始至终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这段婚姻,是你自己求来的。”周自珩皱着眉,“现在呢,就打算放弃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究竟存着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靳晏礼反问。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自嘲,“我的目的就是爱她。”

    “仅此而已。”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私事,他并不太想和周自珩过多的着墨。

    曾经,他试图让周颂宜融进自己的世界,既然她不愿意,那他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换他,来走进她的世界。

    这条路,是通往荷花湖的路径其中之一。走出小路,桥面上坐着的人影,清晰地落进眼底。

    周颂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跟着梅生垂钓。

    大概是运气还不错,刚出来,就目睹她恰好钓到鱼的这一幕。

    起初,有点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后来,在梅生的帮助下,开始有样学样。不多时,鱼竿往上拉,拉起一条大肥鱼。

    她笑开了眼,但又不敢将鱼从鱼钩上取下。

    手里攥紧了鱼竿,抬高手臂,等着梅生帮她把鱼取下来,扔进矮凳旁的木桶中。

    清晨的阳光,水光潋滟的湖面。一阵风,吹皱湖面,连同阳光一并推进岸边。

    她沐浴在柔和、散漫的光线中,乐不可支。

    笑弯了腰。

    靳晏礼注视着,即便听不见声音,却也能感受到那种温馨的氛围。这种感觉,她很少施舍给他。

    他贪恋的目光,犹不肯收回。

    “这几天,她的心情其实算不上很好。尤其是刚回来的那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样恣意洒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周自珩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轻扯,眼里浸笑,“她以为我们看不出,其实大家只是没有戳穿而已。”

    靳晏礼垂下眼皮,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吃安眠药的?”

    说到后半句时,喉头哽塞。

    “她告诉你的?”

    “不是。”

    “我自己发现的。”

    周自珩沉默一会,目光重新移向正笑颜如花的周颂宜,“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中学时期,她就断断续续地吃。除了安眠药,还有止痛药。”

    “初二那年寒假,我亲生母亲带颂宜去国外滑雪,结果遇上雪崩。等发现的时候,我妈已经没了呼吸,而颂宜则是在icu待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转入普通病房。那之后,她选择性遗忘掉了这段对她而言,痛苦的记忆。”

    “当年,我们打算让她在国外接受治疗的。可奈何她一直不肯,每天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就是沉默不发一言。无奈应允她回了国,接受最保守的治疗。效果有,但并不能一劳永逸。”

    “每年到了冬天,她还是疼。相比最初,她已经学会了忍耐。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吃安眠药。一开始,她是偷偷背着我们的,把药瓶上的痕迹尽数清理掉。后来有次,处理得不及时,被我们发现后,她就光明正大地不避人。”

    “她好面子,这件事没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