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负罪感驱使下,我还是再次打开了大门。

    我对他说:“唉,你先进来躲一下雨吧。”

    少年的表情又阴沉落寞一下子被点亮。

    他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的拘谨,小心翼翼地进门,小心翼翼地站在沙发边上不敢坐下,怕自己湿透的衣服弄湿沙发。

    我从浴室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入目的就是少年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

    “没事,你先找个地方坐吧....”

    “...会弄脏...”他的声音很低,在接触到女孩的眼神时,又把准备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然后在沙发边缘坐了下来,

    “谢谢冬花。”

    这家伙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有礼貌....

    怪不适应的。

    我摇摇头,将脑子的奇怪的思绪驱赶,留下一句'等雨停你就自己离开'就不再管他,而是在桌子上看起书来。

    只是....

    即便我背对着对方,还是能感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难以忽略,就好像有把无形的手枪抵在我后背似的。

    终于,我有点受不了转过头去看他,后者则是忙不叠地闭上眼睛。

    我:“别装了,你又不用睡觉。”

    他这才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一片清明。眉眼低垂,颇有一种可怜落魄的样子。

    “对不起,冬花......”

    我心里刚冒出来的一点点火苗据这样被掐灭了。

    “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你真的叫'种田才生'?“

    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我遇见的第一个蛮有意思的人,就叫'种田才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实体,那家伙只身闯入雾中,献祭了自己...我获得了他的记忆还有形体,所以偶尔会自称'种田才生',但我不是他。”

    “...冬花,我没有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句颇有点装可怜博同情的意味在里面了。

    偏偏我又非常吃这一套,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是僵硬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客厅里又陷入沉默。

    我的思绪飘的很远,又回到了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天,那个生日宴会上,咄咄逼人要我给一个选择的龙介。

    当时,乙骨忧太看情况不对,果断站在我面前,把龙介的视线给挡住了。

    龙介却说:“这是我们和冬花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冬花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要回到现实世界。这就是冬花的选择.....”

    乙骨忧太毫不退让的态度却让龙介变得异常暴躁,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扯开来,狠狠地摔在地板上,也许是他留有余地,地板上铺上了厚重的地毯,倒也没有对乙骨忧太造成伤害。

    但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赶忙去查看乙骨忧太,见对方没什么大碍,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看向龙介,发现他的神情非常不对劲。他的脸色阴沉、晦暗,平静的五官之下埋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和沉重感。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但是还是以一种强硬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口,我说我要回去。

    我说我谁都不选。

    无论是深田龙介,还是种田才生,我都不要。

    我只要回到那个冰冷的现实世界。

    闻言,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渊,要将我整个人乃至灵魂都囚禁在其中,他喃喃自语着——

    “ ...怎么会这样呢...要不再重新来一次...重来一次,只要没有这个碍事的家伙的话...只要......”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有些不太正常。

    察觉到女孩颤抖的手臂,乙骨忧太抬头,就看见了女孩盈满泪水的眼睛。他起身试图作挡,好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但一挪动身体,腰部就如同撕扯开来一样,痛得他再次跌坐回地面上。

    这个世界的乙骨忧太的身体因为长期缺乏锻炼,非常脆弱,估计后腰已经有大片淤青了。

    然而他心知肚明,现在深田龙介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也就恢复了力量,而乙骨忧太只是以灵魂的形式附身在这个世界的自己身上,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我们忽略、沉默的种田才生站了出来。

    他毫不避讳地直接对上深田龙介,修长孤寂的身影挡在了我和乙骨忧太的面前,语气冷静中带着一丝决然的意味。

    他没有看我们,只是说:“ ...冬花,你带着他去后院的树屋里吧,那是离开这个世界唯一的【门】 ...”

    “快点走吧,不要...不要再回头了。“

    种田才生的声音很轻,轻的最后一句像是叹息一般,几乎融在流动的空气当中。

    我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对峙的两人,狠下心来扶起还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乙骨忧太,亦步亦趋地离开了这里。

    种田才生没有骗人。

    【门】就在树屋里面。

    乙骨忧太只能陪我走到这里了。

    可他却说:“冬花,你哭了。”

    我是哭着回到现实世界的。

    自那以后,那两人的下落我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他们在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长久的一段平静的生活。

    直到这一刻——

    良久后,我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