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品:《爱在落雪时分

    许漠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看了赵雪妮许久。她也淡淡地迎视他目光。像在一瞬间想明白许多事情。

    许漠先移开了眼,他起身收拾碗筷,轻声说,“好,那就安心在家,好好修养。”

    晚上,许漠煮了一大锅饺子,给赵雪妮盛了满满一碗。

    就在许漠坐在她对面,正要埋头吃饺子时,赵雪妮端着碗站了起来。

    “我进房吃。”

    她想起自己中午的疏忽。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携带病毒的病人,根本不能和许漠一起吃饭。

    赵雪妮咬破饺子皮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记鞭炮声。

    她垂眼,吃东西的动作顿住。

    紧接着,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了一片。

    ——除夕夜。

    那些幸运的,没有被疾病困扰的家庭们,正在庆祝他们的除夕夜。

    而她端着一碗饺子,坐在夜晚的飘窗边。

    赵雪妮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硬物。

    它跟肉馅和在一起,原本冰冷的质地,此刻都有了口腔的温度。

    赵雪妮用手指取出了口里那枚硬币。

    放在手心,仔细地看。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会陪你看烟花升空,但只有一个人,会陪你度过烟花冷却后,漫长的无尽的黑夜。

    其实,她也很幸运。

    凌晨一点,赵雪妮的身体准时开始发烧。

    她又在这种意识模糊的状态中,被一个像从冰窖里放出来的人,抱在怀里降温。

    可这次,赵雪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漆黑的房间归于安静后,她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壁,一走一顿地来到了浴室外面。

    浴室亮着灯,磨砂门里隐约透出一个男人躯体的轮廓。

    赵雪妮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她看着那扇没有雾气的门,走过去,将门推开。

    许漠在花洒下洗头的动作忽然僵住。

    他转过头,头发上的水流了下来,他虚起眼睛,看着门外的赵雪妮。

    她的目光落在他凝满水珠的身上,整个人犹如被噩梦攫住。

    “你怎么……怎么可以洗冷水澡?”

    第57章 57 那个人只能是我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洗冷水澡?”

    赵雪妮重复问一遍, 虚软着脚步走到许漠面前,“啪”地关掉了水龙头。

    浴室本就没热气,水流一停, 冷水珠子凝在皮肤上骤然缩紧, 零下几度的夜晚,许漠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但他强压住了身体的反应,双手在腿边紧握成拳, 沉声回答, “给你降温。”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赵雪妮盯着挂在许漠胸肌上的水珠。

    她知道他冷。但她此时只有担忧愤怒到极点后的恨意。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出门咳嗽一声人家都会把你当成携带病毒的怪物,你还在这里故意洗凉水澡,你想死是吗许漠?你看新闻了吗,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死吗?”

    许漠嘴唇抖索起来, 不是赵雪妮这番话震慑了他, 而是他发梢上摇摇欲坠的水珠子滴到了他的胸口,透心的凉,许漠白皙紧实的肱二头肌在浴室灯光下一跳一跳地抖。

    “赵雪妮……”

    他突然抱住她,修长的双臂像翅膀一样把她拢进怀里。

    赵雪妮穿的绒毛睡衣很好地吸收了许漠肌肤上的水分,她感受着这个紧抱他的男人如风中树叶般的颤意。

    过了会儿,赵雪妮慢慢回抱住许漠。

    他吻着她头顶, 近乎呢喃地低语, “去医院,赵雪妮。我们一起, 我陪你,去医院。”

    她眼睫一颤, 恍然大悟。

    第二天一早,救护车停在楼下。

    许多人家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热闹。

    赵雪妮下了楼, 闷头跟在许漠身后。她想,借住房子的那家人以后再回武汉,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说闲话了。

    “你俩都感染了是吧?发病期什么时候?”救护车门边的护士正在做记录。

    许漠将两人住院的行李袋放进车尾,说,“她是一周前,我是昨天。”

    护士看他一眼。

    “情侣同居很少有不中招的。但你女朋友那么早就发了病,你肯定没跟她分房隔离。”

    赵雪妮盯着自己的鞋尖。

    在这不算友善的气氛中,身边的许漠轻笑了下,摸了摸赵雪妮的后背。

    “因为我乐意。”

    护士显然噎了一下。

    这对男女好像有病。哦不对,他们本来就有病。

    政府新修的这所传染病医院速度之快,堪称世界奇迹。

    但它严格来说并不像一座医院,因为从设施到选址都无比的简陋,苍凉,是一片空地上搭建起几百间蓝色活动平房,远看上去像个施工中的建筑工地。

    可与不堪的外观截然相反的是,全国最先进的治疗仪器全运来了这里。

    赵雪妮不知道许漠是怎么疏通关系才找来的两张床位。

    “你在63号病床。”许漠递给赵雪妮病号手环,“我是47号。”

    许漠戴上口罩后,只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清冷的眼睛。

    平房连通的走廊上,赵雪妮看了他一会,问,“医生说你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轻症。”许漠看了眼彼此手腕上的圆环。

    颜色区分病情程度,黄色,蓝色,红色,由轻到重。

    赵雪妮将自己的红环背到身后。

    许漠盯着她暗淡无光的脸,“赵雪妮,要不要打个赌?”

    赵雪妮不做声,没心情和他开玩笑。

    然后她手心就被塞进一个东西,凉凉硬硬的。

    “打赌,在我身上的硬币全部送光之前,你一定可以从这出去。”许漠说。

    从去年冬至吃饺子那晚开始,硬币就仿佛成了他们之间的契物,是好运的象征,他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

    赵雪妮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专家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病的后遗症吗?”

    许漠:“嗯?”

    “女人感染了不会怎样,但男人……即使痊愈了也很有可能会阳|痿。”

    沉默。

    很久过去,许漠挑了下眉梢,在他仅露出的上半边脸上看得十分清晰。

    “那我岂不是……”

    “对。”

    赵雪妮将硬币揣进羽绒服口袋,打断许漠,“你以后要是萎了,我就不要你了。”

    许漠神色凝重起来。赵雪妮转身进了病房。

    他这样不拿身体当回事,还是让赵雪妮很生气。别无他法,只能用言语激将一下。

    四人间的病房里,咳嗽声此起彼伏。

    赵雪妮睡在靠窗的床上,她对面是个三十出头的孕妇,旁边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对角那张床躺着一个看不出性别和年龄的人。只能从被子的凸起中知道那儿有个活物。

    “小姑娘,你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老太太主动搭话,精神看上去不错,“我被家里人送过来的,他们说这里伙食比外面还好,让我安心住这儿……咳咳,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