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 第54节

作品:《见月

    夷安愣了片刻回神。

    是陈珈。

    定是陈珈发现她没有出现在府衙,然后面圣发现了端倪。而请来苏瑜,是因为苏瑜熟悉女帝,如此判断之。

    “行了,陈氏基本也是没有嫌疑的。”江见月扔了个蜜桔给夷安,“今日陈珈没来,八成是私用府兵之事,被家中责罚了。陈氏只想将儿子拉出三千卫,眼下焦头烂额,竟让太后来寻朕行方便,也亏他们想的出来,倒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怎么就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夷安剥着蜜桔,分给江见月半个,闻这话又拿了回来,“臣的三千卫又不是什么虎牢之地,再者陈珈各方面都不错,一点没有世家子的骄贵多事,这会更是忠心可嘉!”

    “阿姊对他很满意?”江见月掰开一块橘子喂她,“甜不甜!”

    “甜!”

    “他好不好?”

    “好!”

    空气中静了一瞬,少年女帝笑出声来。

    “陛下!”夷安满脸通红,“您让人家来谈公事的。”

    江见月压了压长睫,嘀咕道,“朕羡慕阿姊。”

    “什么?”

    “没什么!”她摇首,“剩下赵、桓两处,怎么说?”

    “不好说。”夷安蹙眉道,“桓氏家主是文官,再者若是真要动手,如何会使用这般显眼的兵刃。赵氏的话,倒是嫌疑很大,首先便是赵励的态度,就不用说了。其次赵氏也是有兵甲的,如今正在东齐戍防。”

    外头风声依旧,江见月这会半晌没说话。

    “陛下不这样看?”

    “若只剩这两家,那么就只能是桓氏了。”江见月目光落在书简上,“正是因为赵氏行武出身,手中有兵,赵励方那般张狂,但是他的张狂仅限于态度和颜面,只是为了维护本身利益,再多表示看不上你我这般的女儿身。不至于上身到弑军的地步。这也是朕由着他的缘故。二来东齐有他兵甲,但是同煌武军相互制约的,他不敢乱来。另外,这次刺杀人手不多,当是准备的并不充分,乃险中求胜,不似赵励以往布兵行军步步为营的稳妥手法。”

    江见月原是先怀疑的桓氏。论起这一门,她便蓦然想起桓氏女。直觉所致,总觉得是他们动的手。

    这样的疑心本没有实据支撑,但是怀疑了这处,再看赵氏一族,上头的理由便合理排除了。只剩桓氏。

    她顿了顿道,“刺杀一案,遂不知刺杀目标是朕,但渭河上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司是一定会过问的。你去把这事捅出来。”

    “捅出来?”

    “就说朕于渭河遇刺。”

    “这不可!”夷安道,“若是知晓你无故离宫,言官……”

    “无妨,他们最多啰嗦些!”江见月起身至窗前,“新年伊始,旧日的毒疮也该拔拔了。”

    “另外赵谨师叔最善机关,你暗里给三司一些制作机关的物件,就说是当日渭河上的证据。”

    夷安实在不解,“陛下既然最疑桓氏,如何要拉赵氏下水?且还从赵谨入手,他是您的师叔,您当是了解他的。再者,若是为了让赵桓两家相斗,如此一来,世家就乱了。丞相一直致力世家一统,报效陛下,为此花了好多心力。”

    少年女帝目光幽远深邃,笑道,“若世家一统如铁板护朕山河,自然是好。但是既然有不从者,有谋逆者,朕还要他们一统作什?世家一统,来日师父不是被他们胁迫,便是遭其反噬。朕如今,就是要世家乱起来。他们乱,我们才能乱中得利。”

    “至于赵谨师叔处,你且按朕说得去做。”江见月转过身来,“现下莫问,到用时,见奇效!”

    夷安颔首,“且——”

    她话还未说完,隔屋便闻男子带着急喘的话语“……陛下如何了?”

    江见月就在窗边,看得一清二楚。

    是苏彦。

    在除夕夜最后一个时辰里,他回来了。

    “这个时辰,丞相怎敢入宫的?”夷安瞪大了眼睛,回头却见江见月已经跑去妆台开了妆奁,将一抹淡白脂粉扫在了唇瓣。

    “阿姊回去吧,劳您相劝至此,朕不会再糟蹋自己,自当进膳就寝。”

    夷安愣了片刻,“这便对了,陛下要爱惜自己,以后莫再赤足而行。”话落退身而去。

    于是,江见月脱掉了袜子,往外走去。

    苏彦雪落肩头,鬓发微乱。

    宫禁之下,一路执令而来,无人敢阻。

    然在最后一重门前,被夷安阻了去路。

    夷安道,“陛下毕竟年少,若有冒犯丞相的地方,还望您耐心与她说。你当比我更知她,又是那样病弱的身子……”

    她未再说下去,只避身让出一条道来。

    于是,他便看见了那个站在门边的少女。

    长发披肩,衣袖迎风,是出来的太急赤足站在雪地里。

    苍白的面容上唇瓣都是灰白的。

    尤似他们初相遇。

    她衣衫褴褛,没有一双鞋,只有一身病痛。

    哀哀求他,别不要她。

    “若有国丧,自会鸣鞭敲钟,苏相再扶一人上去便罢,没什么大不了。”她话语低柔却如刀。

    一句句割在他心上。

    “胡说什么?”他走近她,要带她回屋。

    她犟着不肯走,说,“苏相,你逾矩。”

    “皎皎!” 苏彦低头,又见她双足。

    他来时,听了人说,她廿九祭天酬神,今日掌宫宴,没有大碍。但是也有人说,她从御座跌下神志不清,宫宴后遇太后哀泣。

    原是强装的坚强。

    少女僵在那处,要他离开。

    苏彦却笑了下,将身上披风脱下,折半截在地,“踩上来。”他道。

    少女瞥头亦笑,未踩。

    却觉身上一轻,被他抱起踩到了披风上。

    初遇时,他就是这样用自己的衣裳给她取暖。

    他没有忘记。

    只是这会她大了,长高了。

    “盖不住了!”他嗓音带着无奈和宠溺。

    她哼了声,蹲下身去。

    于是,他便将她裹了起来,抱回殿中。

    “师父不怕男女有别吗?”

    “师父更怕你生病!”

    路有很多种,江见月想通了,总要给他时间慢慢来。

    她缩在占着他体温的披风里,轻嗅他的味道。

    这个除夕,他们还是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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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逢有朝会, 江见月寅时三刻必定醒来。

    何论是正月初一的大朝会,她断没有睡过头的道理。然这日醒来,便觉不妙,她完全是一种自然醒的状态,睡够养足了精神,睁眼便不再留恋床榻。

    她豁然起身,掀开帘帐,目及所处仍是一片昏暗,寝殿中除了一盏壁灯,其余烛台都不曾点起。

    尤似半夜模样。

    她静了静心, 正欲唤人, 忽闻铜漏声响。

    竟已卯时四刻。

    卯时, 是早朝开始的时辰。

    眼下,早朝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

    记忆回拢。

    昨晚临近子时, 苏彦来了。

    他将自己抱回殿内自有话要说,但她没让他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总不会说隔了两日就想通愿意同自己在一起了,断然不会。故而若不是说这样的话,旁的她也不想听。

    她卧在床榻,与他说, “今日宴上,皎皎只饮了酒水,不曾用膳。方才应了阿姊会好好加餐就寝,不再任性。如此,师父可否先陪皎皎用些饺子!”

    他说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那她且乖顺懂事些。

    她的目光扫过铜漏,又道, “马上这一年就过去了,也是要用守岁饺的。”

    果然,苏彦未再言其他,点了点头让宫人上膳。

    念她腿伤,都没让她挪动。

    就在她卧榻上摆了一张四方几,两碟豆花,两盆饺子,六碗小蒸菜。

    是苏彦侍的膳,连阿灿都谴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