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下水管上的青苔，也全部都刮掉，石板光洁如初。

    只一天的时间，这个院子, 这个家, 就恢复成了成舜记忆中的样子。

    成舜站在大门外欣赏的时候, 似乎真的回到了从前。

    可只看自己家的院子还好，只要成舜转移目光, 看向这整个村子，就能发现，其他人家, 还是破败不堪。

    整个棚户区，就快成为一片废墟了。

    成舜深吸了一口气，他打算回院子的时候，又看到了曲婶婶。

    曲婶婶推着小车，从山上拉下了煤块儿。

    曲婶婶看起来比以前黑得多，她捡到这些煤特别开心，然后今晚就会有人上门收她的煤块儿。

    她还问成舜，是否要留在这里长住，要是留在这里的话，可以和她上山一起捡煤。

    曲婶婶说：“就算是不留着卖，快入冬了，你们也得准备一些，冬天这屋子可不比楼房有地暖，可冷得很啊。”

    成舜还没想好怎么接话，许尧就从后面走了过来，许尧笑着对曲婶婶说：“好啊好啊，等过几天，家里收拾完了，我就上山去看看，是不是捡点煤和柴火过冬了。”

    成舜怔愣着看着许尧，良久未言。

    许尧之后抓住了成舜的手，对他说：“走吧，晚饭做好了。”

    而曲婶婶回家之前，还看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

    让成舜感到意外的是，曲婶婶只看了一眼，便见怪不怪地走开了。

    晚饭特别丰盛，许尧还托工人带了一只烧鸡回来。

    这街里烧鸡的味道，成舜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了。

    许尧直接给成舜扯下了一个鸡翅，递给了成舜：“你吃这个，你最喜欢吃这个。”

    成舜不喜欢吃鸡爪，不喜欢吃鸡头，而这些，许尧已经负责清理了。

    晚上的凉拌菜，依旧是成舜爱吃的那个口味。

    他们就两个人，也没做太多的菜，怕吃不完会浪费。

    晚饭结束的时候，那只烧鸡已经所剩不多。

    许尧将仅剩的烧鸡收进保鲜袋里，装进了碗架柜。

    这一夜，风平浪静。

    成舜的耳力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外面有鬼物在异动。可每每有鬼物意图靠近这间院子的时候，就会刻意躲闪开来。

    如果放在之前，成舜会觉得是自己昨晚的威慑力吓住了他们。

    可是现在，成舜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那些鬼物，害怕的是许尧。

    之后第二天，成舜照常和许尧一起生火做饭，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不出意外的，又遇到了曲婶婶，曲婶婶看到他们两个牵着手，还笑着说：“从小就看你们两个感情最好，长大了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成舜很清楚，村子里的这些邻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开明。

    可是现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明显少的可怜。

    他们似乎都知道成舜和许尧的事，也都对他们的事心照不宣。

    不仅如此，连赵老板都是如此，他看到成舜和许尧牵着手去买零食，还笑着让他们常来。

    赵老板对许尧也格外热情。

    转眼到了周日，成舜和许尧一起去集市上赶集。

    村里的集市和从前一样，从村北头一直排到了村南边。

    集市上什么都有卖的，还有被子被褥和被罩枕套。许尧觉得家里的被子太少，又多买了两份备用。

    不仅如此，许尧还给成舜买了棉衣秋裤，还多买了两套睡衣。

    许尧，真的是一副打算在这里长住的样子。

    许尧甚至还耐心和商贩砍价，让卖排骨的老板，给自己抹个零。

    许尧知道成舜喜欢吃红烧排骨，所以特意买来，今晚就给成舜做。

    水果也买了不少，买了苹果，成舜小时候爱吃的南果梨，买了砂糖橘，还有需要爱吃的香蕉。

    很显然，这些水果，是许尧买一周的份量。

    许尧还说：“集市上的东西，比街里卖的便宜。我算了算，兜里的钱不多了。咱们得省一省。”

    成舜突然问他：“你还有多少钱，花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许尧想了想说：“花完了就回主空间，再次进来的时候，就还会有这些钱。我看了看，这里要赚钱有点难。和曲婶婶那样，去山上捡煤，又辛苦又赚不了几个。反正过段时间，天就冷了。我们玩一玩滑冰，玩一玩你爱玩的那些，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副本吧。”

    成舜深深看着许尧，看了好久好久……

    成舜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那些话都被成舜咽了下去。

    成舜陪着许尧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五天。

    到第十六天的时候，吃过早饭的时候，成舜突然提起，要去街里吃炒冰。

    街里的炒冰也是成舜觉得特别难得的味道。

    许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可是现在天气冷了，也不知道那一家会不会出摊。”

    成舜“恩”了一声，他说：“就去看看，吃不到就算了。”

    许尧说了一句行，然后换上白色的外套，牵着成舜的手，顺着假山那条路，去了那个炒冰的摊位那。

    那个阿姨果然还在。

    那个炒冰的水，是用他们当地特有的汽水炒出来，一旦做成炒冰，味道就格外的好。

    炒成冰沙之后，阿姨还会往里面加山楂碎，葡萄干，瓜子仁等等。

    成舜一口下去，满满的满足感。

    天气越来越凉了，成舜一路吃一路回家，最后吃完了，手都冻得冰凉。

    许尧就站在大街上，抓过成舜的手给他暖手。

    许尧笑着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天越冷的时候，越想吃炒冰？”

    成舜家里也不是一开始就很富裕，小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也很差。

    买不起冰箱，一个二手的老式洗衣机还是坏的。

    炒冰那个时候，要五毛钱一碗。成舜其实天天放学看到了都想吃，但是吃不起。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跟爷爷奶奶要东西，有的时候，爷爷发觉他想吃，才会给他买一碗。

    成舜知道的，其实小孩子都抵抗不了这家炒冰的诱惑。许尧也想吃。

    但是许尧永远以成舜为先。

    有一次，许尧攒够了零花钱，买了一碗炒冰。

    那天太热了，走在路上，许尧自己忍不住吃了一半。

    去找成舜的时候，炒冰都快化了。

    成舜象征性地吃了一个瓜子仁，然后笑着跟许尧说：“很好吃，谢谢你。”

    许尧心里觉得惭愧，所以第二次，他直接在成舜教室门口等着成舜出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买炒冰。

    那天，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他们在路上一路吃一路笑，一人一口，没等走到卫生院，就已经吃完了。

    成舜想到这里，他眼里温柔地看着许尧，突然开口问：“许尧，你开心吗？”

    许尧点头：“开心啊，怎么不开心，为什么问这个？”

    成舜说：“因为这个的确很让人怀念，这里有我们的童年，有我们的过去。有我们相熟的人和事。那些接受不了同性恋的邻居，早就搬走了。其他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也不会管我们是否能在这里过日子。我们像个正常情侣一样，走在阳光下。这是你我曾经，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成舜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许尧愣住，之后许尧将成舜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哭，不要这样。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嘛？”

    “是很好，你很开心。看着你开心，我也很开心。”成舜说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开口：“可是成舜，我们不能在这里避开现实。我们做任务，过副本。起初我是努力地找回记忆，能找回记忆，找到你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活下来，是为了回到现实世界，好好地活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逃避一切，选择死在这里。”

    许尧浑身上下忍不住地颤抖着，他知道瞒不过成舜，所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成舜很了解他，他们相识那么久，又相爱那么久。

    彼此想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明白彼此。

    成舜早就发现了这个副本的关窍，也想起了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许尧说的话。

    这一切，从他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所以，这个副本的终极boss，不是别人，就是许尧。

    许尧似乎察觉到成舜有脱离副本的意图，他红着眼，握紧着成舜的手，突然呜咽出声：“就留在这里，不好吗？”

    许尧很少哭，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哭。

    上一次成舜见到他哭，还是他们分手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许尧的眼泪，比那一次，更让人心疼，更让成舜揪心。

    许尧的声音喑哑，一字一字，如刀刻般，狠狠剐着成舜的心。

    许尧说：“回到现实有什么意义？依然不会有人待见我们的爱情。这里，已经是我能为我们想到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