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品:《禁庭春夜

    甄华漪缓步上前,将手放在了李元璟手中。

    她经过李重焌的时候,用唇语对他道了一声谢,李重焌连身子也不转,径直往对面走了过去。

    甄华漪被李元璟带到清思殿,得知消息后,傅嬷嬷也赶了过来,和玉坠儿一同伺候甄华漪沐浴更衣。

    甄华漪穿上寝衣后,傅嬷嬷飞快在她胸口滴上一滴冰凉的水滴。

    甄华漪一惊:“傅嬷嬷!”

    傅嬷嬷道:“娘娘,今夜定要成功。”

    甄华漪忽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缓步走进了李元璟的寝宫,她如瀑的乌发长长的披下,只用红绸松松地在身后系起,长而柔软的衣摆拖在茵褥地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甄华漪闻到了自己身上淡淡的甜香,她想起上回,她也是如此,伴着燕宫秘香忐忑地走

    进寝殿。

    李元璟背对她站着,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过了身。

    甄华漪迎了上去。

    在她走近的时候,李元璟开口道:“甄才人。”

    甄华漪仰头看着他,李元璟的神色在灯烛之下难得地显得没有那么冷硬,他说:“今夜,我本没打算让你过来。”

    甄华漪明白,今夜他突发奇想来看梅树,结果被李重焌搅和一通,不得不为她沉冤昭雪了。

    话赶话赶到了非要临幸她的地步,说起来倒是有些好笑。

    甄华漪想要抿唇笑一笑,却听见李元璟接着说道:“今夜,我要去贵妃宫中。”

    听到李元璟这话,甄华漪才浮起的笑容顿时一僵。

    李元璟越过她,往殿门外走去,他经过她的时候带过一阵冷风,甄华漪哆嗦了一下,从脚底升起一股冷意。

    她目送李元璟离开,心里略带惆怅地想,李元璟将她视若无物,她真的能够破局吗?

    李元璟走到殿门口停了下来,他说:“你不必多想,若不是今日和贵妃约定好了,我……”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走进了黑夜之中。

    今晚筵席过半的时候,甄吟霜就借口不胜酒力离开了。

    她和李元璟约定好了今夜一同守岁,虽然今夜李元璟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皇后和一众妃嫔瓜分,但独独她能和李元璟单独待上一两个时辰。

    她因此早早回到凤仪殿,沐浴更衣洗去身上宴会过后的酒气,重新施了粉黛,安心地等候李元璟归来。

    她在宫里枯等了许久,却陡然听见了李元璟派人审问玉盘儿的消息,她来不及做点什么,她最为得用的太监张青就被人押了下去。

    甄吟霜一下子惊慌起来,正要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王保全就前来给她通气了。

    王保全态度依旧谦卑,这让甄吟霜顿时有了底气,她听见王保全说道:“娘娘勿惊,圣上心里有数,不会冤枉了娘娘,只是娘娘手下的太监张青欺上瞒下,实在可恶得很。”

    甄吟霜尽管可惜张青,但为求自保,只得舍了张青,让他去背这个罪名。

    等王保全走后,甄吟霜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张青从前在燕宫就是她宫里的太监,这一下被人带走,简直如同被卸下了一只臂膀。

    她还在为张青的事恼怒,不多时就传来了她的妹妹甄华漪被封作才人的消息,她又急又怒,猛地站起来,眼前直发黑。

    她在殿内急得团团转,不住地催宫女去请皇帝过来,宫女们去了,被告知皇帝召幸了甄才人。

    她们不敢回去禀告,磨磨蹭蹭从清思殿走到凤仪殿,花了大半个时辰。

    于是,甄吟霜先见到了李元璟。

    李元璟匆匆而来,甄吟霜忙挂上笑,说道:“陛下来了,妾煮了燕窝粥,正放在炉子上煨着,陛下稍坐一下。”

    她要亲自去端粥,李元璟拦下她,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着去元日朝会。”

    他在甄吟霜榻上小憩了片刻,就起身让王保全给他换好了衣裳,临出门的时候,李元璟恍若寻常地说道:“朕想着,册封之礼不能再拖下去了。”

    甄吟霜怔怔:“陛下的意思是……”

    李元璟道:“朕打算让她做名副其实的妃嫔。”

    甄华漪又一次完璧归赵回了绿绮阁。

    但今夜她没空多愁善感,她只感到浑身难受,犹如虫蚁叮咬,又仿佛是小火灼烧一般。

    从宫车下来的时候,甄华漪往前一扑,差点栽倒在地,还好傅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傅嬷嬷扶着甄华漪,只感到她浑身软若无骨,傅嬷嬷心下一紧,伸手摸了摸甄华漪的额头:“娘娘是发烧了吗?”

    甄华漪摇了摇头,她睁开眼,眼中水汽弥漫:“嬷嬷,你今夜给我用的燕宫秘香,是放坏了吗?”

    傅嬷嬷一大把年纪了,知晓人事,听她这样一说,细细忖度甄华漪的样子,好似的确不是发烧,是有了情热。

    这下倒是不好叫御医上门来了。

    傅嬷嬷从未见过燕宫宠妃用这秘香会有甄华漪这样大的反应,她将甄华漪扶回了屋,给她喂了清火的茶,伺候她睡下后,翻出了小锡瓶。

    傅嬷嬷嗅了嗅,也不像是放坏了的味道,不应当啊。

    甄华漪做了一夜混乱的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若是别的日子她就告病睡上一上午了,但今日是元日,她须得去拜见太皇太后、太后、皇后。

    她先去了太皇太后宫里,只是随众位妃嫔跪拜了几道,她就栽倒到了蒲团上。

    太皇太后瞧见她的异状,吩咐高嬷嬷去看看她。

    高嬷嬷一摸甄华漪的额头,同样觉得她发了高烧。高嬷嬷禀告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沉吟了下,发话道:“扶着才人去歇息歇息吧,这乌泱泱一大群妃嫔里少了一个甄才人,也无人在意,若有人问起,再说是老身吩咐的。”

    高嬷嬷将甄华漪安置在前几日李重焌作画的小屋里,这里僻静,无人打扰。

    高嬷嬷想了想,没有去请太医,元日里请太医太过兴师动众,还是过了今日在说吧。

    高嬷嬷带着甄华漪的宫人一同退了下去,甄华漪昏昏沉沉睡在榻上,耳边是悠远的钟鼓声。

    甄华漪梦到了昨日,她成了穿青衣的宫女,仰头望着人群中意气风发的李重焌。

    李重焌昨日出宫之时,被田家的马车拦下了。

    田娘子带着幂篱走下车来,小声请李重焌借一步说话。

    空旷无人之时,田娘子揭下幂篱,眼泪涟涟地跪了下来,求李重焌救救田家。

    田娘子心中绝望,前些日子,她还以为自己是时来运转,不光要做晋王妃,父亲还搭上了本朝权势赫赫的贺兰相。

    可那日宫宴后,一切急转直下,自己的晋王妃之位被贺兰妙法取而代之,父亲还因为贪污被人状告,发配岭南。

    田娘子猜想,这一定是贺兰相做的,因为她差点抢了贺兰妙法的王妃之位,还因为她知道贺兰般若给李重焌下药。

    枉费她费尽苦心帮贺兰般若的丑事遮掩。

    田娘子抬起头来,清秀佳人因哭泣而多了两分的风情,她道:“求殿下救救田家。”

    李重焌位高权重,救田家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田娘子想,她差点成了李重焌的妻子,念在这一分旧情,李重焌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李重焌的目光却如此冷漠,他之前的温和仿佛只是她的想象。

    李重焌道:“你父亲罪有应得。”

    田娘子摇头,道:“不是,是因为我知道贺兰般若给殿下下药之事,贺兰相刻意陷害我父。”

    李重焌缓缓弯下腰:“你知情不报,为何以为我会帮你?”

    田娘子一愣。

    她今日运气不好,撞到了李重焌心情极差的时候,李重焌冷冷地笑了,语气仿佛淬冰:“你田家以此为把柄,想要向贺兰府卖好,你好大的胆子,将本王当做筹码。”

    李重焌神色泠然:“本王最恨有人自作聪明,想要利用本王。”

    李重焌心中一片漠然。

    他当初对田娘子抱过希望,他也知道太皇太后所言不假,田娘子心中是有主意的。

    但她的主意都是汲汲营营,明哲保身的主意。

    他不想要一味温柔贤惠的泥胎木偶,却也不需要这种苟且之人。

    田娘子如遭雷击,她看着李重焌俊秀却冰冷的面孔,明明前些日子,与她作画时,他和煦又亲切,双眼望着她,就像看自己的妻子。

    田娘子崩溃说道:“可是明明是贺兰氏利用了你!”

    李重焌直起身子,侧脸看向贺兰府的方面:“他们,自然也是要偿还的。”

    李重焌不再理会田娘子,他听见身后呜呜的哭声,他心里烦躁,转身走进了赌坊赌了一夜。

    说不清他这样做究

    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骑马经过寂静无声的青石砖路时,他艳羡了别人屋里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