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品:《当一个影卫杀了他的主上

    “他当时承诺得很好,用此后的所有时间换一个赎罪的机会。可惜你瞧瞧,这才多少年,他就自己违背了契约。看来不管是怪物还是人类,贪婪都是共同的劣根性。”

    “不过对于这样不死的怪物,我总是更加谨慎些的,毕竟我也不指望单凭一份契约就能束缚住他。”

    他啊了一声:“你知道,他身上肩负的第一份诅咒,来自于谁吗?”

    [不…停下。]

    门后的声音似在轻微地呻吟,他似乎跪在地上,捂住了脸,好像屋内的人即将冒出什么耸人听闻的可怕言论。

    她甚至隐约听到了触手因恐惧而颤抖时发出的声音。

    [不…不……别再说了……]

    [停下。]

    [快停下。]

    “不相关的事情到此为止。”她声线清冷,终止他的长篇大论,“可以和我讲讲陈青的事情吗?”

    “不相关?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倒也不算错。”他满无所谓,“俞昭娣的话,只是一个寻常的故事。”

    ……

    三十年前的某个山村的冬日,弟弟从河里捉来一只这条流域从来没有见过的河豚,在学校念小学的女儿知道它有毒,于是在妈妈煮好一锅鱼之后,偷偷将它倒掉。

    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奖励。

    气愤的父母认为是她偷吃鱼汤,将她赶到了屋外。

    那时没有监控,人贩子多,心怀不轨的大人更多。

    只是两个同村的汉子,在对肆意倾泻自己的欲望后,将她推进冬日的冰河中。

    当时的葬礼价格不高,可也需要三千元,为了省下这一笔钱,也为了名声,她的父母不仅没有办葬礼,顺道还将事情掩盖了下来,她也被胡乱埋进一个山包里,说是女儿自己跑出去的。

    “那座山过去是个古战场。”严罗说道,“千年前那里有数万术士在那里死于非命。四散的鬼魂和诅咒至今不消,简直就是怨灵的培养基。”

    “术士有那么多?”

    “从前很多。”严罗淡淡地扫过她的身后,“只是后来发生了一场暴乱,一个天灾级的异种失了心智,大肆屠杀,以至于术士凋敝,至今未能缓过来。”

    “你没有拦住?”

    “我当时在处理另一件要事,到那里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逃之夭夭。”

    “这样吗?继续说下去吧。”

    于是,俞昭娣的头七那日,无知觉的怨灵回到村子寻找当时的仇人,却发现当时杀死她的那三个男人心虚地离开村子,跑去城里打工。

    而他们一家人在那个破旧的山村里,重新煮了一条她从来没有吃过的草鱼。

    “没了就没了。”她的奶奶这样说,“吹吹打打的,整天就不学好,没准是她自己勾引的人家。”

    弟弟在边玩新玩具边哼哼:“可是以后没有彩礼,我的小汽车怎么办。”

    那一瞬间,阴风四起。

    被诅咒寄生的精神体忽地发了狂,刺骨的河水从庭院的井里向上冒,淹没了一切,俞家父母带奶奶和弟弟,一个都没留下。

    ……

    “在吃掉家人之后。她一直在找当年的仇人。”严罗说,“不过大海捞针,现在还没有定论。如果人家能活到现在,估计得有七八十岁了。”

    “她也是聪明,居然想到了托生的法子。借活人之腹再生,就能有个正常的人类身份。”

    乔知遥抓住其中的关键词:“托生?”

    “人死后,由于诅咒,魂体可以在世上存留一段时间,虽然会扭曲心智,但污染越重的魂体可以存在时间更长。”他说,“俞昭娣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她找到了愿意让她寄生的母体,像孩童一般重新诞生,不过留下了一点痕迹。”

    严罗屈指指了指肩膀的位置:“红绳一样的痕迹。”

    早在陈青第一天来研究所报到的时候,乔知遥就发现了。

    她的手腕、和她的肩膀一样,有着同样的鲜红胎记。

    “我有一个问题。”乔知遥提问,“托生者的身体里,会不会有自我意识或者,灵魂?”

    “不会。”严罗说道,“托生只是容器。”

    她点头,将话题扯回:“除了挖研究所墙角,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笑了声,领悟到她的冷幽默,扬眉:“不去看看陈青?”

    乔知遥摇头,声音冷漠得令人畏惧,仿佛某一块隐藏极好的非人部位被隐约暴露出来。

    “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那部分。其余的没有价值。”

    严罗终于认真打量起她,很久后才说:“我以为你是看重和她之间的友情,才第一时间回到研究所。”

    友情?

    其实友情也好,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师徒情也好。

    她对这些东西感到陌生,甚至大多数时候,她辨别太不清里面的区别,只是理性的回馈告诉她应该是这样,就简单的这样称呼。

    她不知道缺失感性的人是否能被称为正常的人类。

    毕竟感情是连接人类社会社会最重要的一环,原始社会时,双方付出感情,结成利益共存体,在感情地驱使下贡献自己擅长的事情,才能彼此支撑着活过一个又一个危机。

    和正常友谊的初始不同,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默认陈青的接近?

    “她曾是重要的线索。”

    探究清楚背后痕迹,探究清楚她梦境和情感的,证明她是正常人的线索。

    或许现在的阿诺也不过这样。

    ……所以。

    她真的喜欢他吗?

    她喜欢过人吗?

    喜欢他的人,是她吗?

    这一瞬间,明明不久之前才确定过,可那种确定又开始变得模糊。

    听到这句,严罗摇头,乌黑的瞳仁隐约泛着危险的金:“你比我想象中要冷漠。”

    “想象是最不可靠的。”她神情勉强。

    “好吧好吧。地下的事情不少,就不久坐了。”他随意地招手,“考虑清楚了去老地方烧几炷香。我和小范打过招呼。”

    他别有深意地扫过门口的墙壁投下的阴影,停住一段时间后,扯唇笑了一下,推开门,是普普通通的医院走廊。

    送走一尊大佛,乔知遥却完全没有呼出一口的感觉。

    她一个人在病房内,阴影将她的半张脸埋入暗影,她发了一会呆,直到一只软乎乎的触手蠕动到她的视线范围内。

    阿诺还是一身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古劲装,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对不起。”

    ……

    这一句话将乔知遥从混乱里扯出来。

    开口先道歉。

    他这又是什么习惯?

    “为什么道歉?”

    阿诺闭着眼摇头,一种无言的悲凉和无助涌上心头。

    他听得见的,也听得明白严罗的潜意思。

    他在拿过去的事情威胁他。

    如果他不回去,乔知遥就会知道。

    当年…她是如何被他……

    严罗有推算过去的能力,只要他想,甚至会精确到哪一天,用了哪一柄刀,用的哪一只手。

    她会怎样想?

    会怎样看自己?

    即便是想一想,就觉得心口是撕裂的疼痛,头脑也会逐渐失去控制。

    束缚着盲眼的枷锁,从来不仅仅是契约。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唇角的位置,那里似乎留着一点点温度,更像是黄粱影响下,在他杂乱记忆里一点点自欺欺人的幻觉。

    ……是幻觉吗?

    两只触手像双手,带着些许颤栗,将隐藏契约的牙齿小心翼翼地捧到到她面前。

    “我……”他声音很干,“我要回去了。”

    这几天,他过得真的很快乐。

    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这很好,他可以回味足够久的时间,他回尽力守着这些记忆,不让他们被时间和诅咒侵蚀。

    乔知遥凝眉,没有接过牙齿:“回哪里?”

    “……回地下。”

    [对不起。]

    那个声音又道了一次歉。

    带着昏暗的绝望。

    第37章

    这很突然,但如果这是他的想法,理性分析,乔知遥找不到任何拒绝的说辞。

    于是她只是问:“去多久?”

    他摇头:“我不知道。”

    可能只是一两天,也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乔知遥觉得自己理应挽留一下:“必须要去吗?我的研究还没有完成。”

    ……

    他露出一点疼痛的,好像被什么狠狠打一拳的表情。

    “嗯……”声音也很闷,像努力将什么从心口上强行分割开。

    “好吧。”她轻微地叹息一声,挑起一根触手,让它将牙齿卷起,收好。

    在他凝滞的呼吸和愣神的恍惚中,一如久远的从前,她这样说。

    “自由归还与你。如何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人总是要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