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带走

作品:《声声慢

    赵香云高烧退下去,稍有好转,赵宛媞又病了。

    娇生惯养的小雌兔何止是赵宛媞,哪个帝姬不是金娇玉贵,可怜柳儿一晚上两头跑,她是贫家女出身,皮实,然而也禁不住连轴转。

    第二天完颜什古过来,小婢女趴在柴垛上,累得眼下乌青。

    “......”

    一屋子没个能站起来的,完颜什古叹气,焦头烂额,想了半天,只能让鬼青去把宋五嫂带来,帮忙照顾半天,让小婢女缓一缓。

    至于赵宛媞,她拿披风把人裹了,带她去阴山找盲婆。

    小雌兔一路昏昏沉沉,完颜什古照老法子找到蓝色蛊虫引路,不过体内有子蛊之后,五感灵敏数倍,不再受到蓝虫干扰,她小心背着赵宛媞,从狭小的洞口挤进去。

    何铁心正在打坐,耳廓微动,鼻翼一耸,“郡主带了人来?”

    “嗯,草屋里的那个。”

    盲婆眼看不清楚,可嗅觉敏锐,凭气味断定是赵宛媞,她给她诊脉才过三两天,怎地又病了,一向无情无波,怪异孤僻的何铁心都忍不住叹气。

    默然无语,何铁心坐在蒲团上,浑浊的眼白和完颜什古对视,表情难得显出一种微妙。

    山腹中阴气浓重,久了潮寒侵体,赵宛媞金枝玉叶,身子娇贵,不能多待,何铁心为她把脉,施针以后,便让完颜什古尽快把她安置别处。

    三刻,赵宛媞悠悠转醒。

    入目是氤氲的水汽,恍若仙境,赵宛媞以为自己死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欣喜,以为飞升极乐,不必再陷在世俗纷乱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娘子醒了?”

    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击碎她的幻梦,赵宛媞一怔,无力地坠回人间。

    “你,你是谁?”

    又是这样赤身裸体的境地,赵宛媞捂住胸,如惊弓之鸟,可浑身软绵,乏力虚弱,想动一下都抬不起手,何况是做出别的举动呢?

    “娘子莫怕,”眼盲心不盲,何铁心听见轻轻的水声,笑道:“我是汉人。”

    开口,竟是南人的官调,赵宛媞一震,慌忙回头,急切寻着声音来处。

    “您是谁?可是东京的故人?”

    “不,我是听郡主说的,你是那南皇帝的女儿,叫赵宛媞。”

    茂德帝姬,何铁心笑了笑,印象深刻。遭人暗算流落关外之前,她在峨嵋观修道,外出云游,在汴京住过不短的时日,常在坊间吃茶,自然而然,听得一耳小词:

    “五娘挽琵琶,瑶音动九霄。清月映冷宫,梅红画白雪,都在曲中意。肤凝玉,花钿眉。小帘起,娇娥似水,素衣浸霜,比嫦娥。”

    某一年,圣驾游历归京,百官相随,满城欢庆,沿途飘洒彩花金箔,仪仗数百里。宝马佩金鞍,香舆戴银花,鼓瑟吹笙,奏太平盛景,与万民同乐。

    偏来一阵风,不谙世事,放肆地撩起一顶软轿小帘,端坐其中的帝姬不小心被欢庆的百姓窥见,犹如神女下凡,锦衣华服,怀抱琵琶,眉目低垂,娇容艳艳。

    惊鸿一瞥,名动京城,无名小词被人争相传颂,引多少才子暗相思,纷纷肖想一朝夺魁,做得皇榜状元郎,招为风流驸马,佳人在怀,圣恩眷宠,不枉此生。

    连孩童都晓得拍手唱五娘动京城——五娘,说得便是她。

    赵宛媞听着,猝然落下泪来。

    往事不堪回首,故都千里,何日能还?

    黯然神伤,赵宛媞擦擦脸颊上的泪水,终于有些力气,才转过身,向着何铁心的方向,虔诚道:“请仙姑救我!”

    看不见何铁心,听来不是恶徒,何况知道这段小词,赵宛媞泪水盈眶,“仙姑既知我的身世,可有法子助我回去?”

    她最需要的就是帮助,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完颜什古冰凉的声音。

    “你想回去哪里?”

    “啊!”

    是她!赵宛媞一惊,又怕,不由向后头缩,忽然杵空,扑通跌进水里。完颜什古见状,没顾得换衣裳,跳进温池,急把人捞上来,搂在怀里,“赵宛媞?”

    “咳咳咳……”

    呛了水,赵宛媞头脑昏涨,咳得两颊通红,完颜什古将她抱上岸,扯过狐裘披她身上。顺手给她拍背,她倒真没想吓她,哪知道赵宛媞脆弱得像春天漠河上的薄冰,一碰就碎。

    “不要紧吧?”又拍几下她的后背,赵宛媞的咳嗽渐渐缓下来,完颜什古不敢再吓她,赶紧拿过牛皮囊,给她喂一点水。

    “唔……”

    赵宛媞来不及害怕,就被喂进水,完颜什古很有技巧,没让她呛到。

    水里不知掺了什么,香甜回甘。

    连喝几口,赵宛媞一抬眸,看见完颜什古,多少有点儿心虚。

    “郡主,我,我怎么在这里?”

    赶紧把话岔开,赵宛媞瞧着完颜什古,紧张地抿了下嘴唇,浑身湿漉漉的,这会儿终于回神,脸微红,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将狐裘裹紧,勉强遮住春色。

    “你睡了一天一夜都不醒。”

    完颜什古没好气道,南朝的帝姬精贵得很,她想趁机损几句令人头疼的小雌兔,然而赵宛媞可可怜怜,抓着狐裘,乌黑的眸子小心翼翼望着她,水蒙动人。

    头发滴着水,几缕青丝贴在额角,水珠顺着滑到下巴,衬得两颊愈红,一片娇色。

    晶莹的水珠分明是滑进完颜什古心里,扑通扑通,心跳得快,哪还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不自觉软下口气,“你,你没醒,我才带你来这里找盲婆诊脉。”

    “那,香云呢?”

    “没什么事,我让五嫂去帮忙了。”

    温声说起茅屋里的情况,完颜什古知道赵宛媞挂心,她对赵香云无感,不过暂时把杀念放下,回去拿赵宛媞换洗得贴身衣物时,顺便看了眼。

    “你就在山上住着,这里在阳面,有温泉,夜间不会冷,用水也方便。”

    “可香云和柳儿......”

    担心她们两个,完颜什古好笑又无奈,安慰她:“你自己都病着,回去怎么照看她们?你一天一夜都醒不过来,小婢女两头跑,我清早去的时候,她累得趴柴垛上睡着了。”

    累坏柳儿,赵宛媞心生惭愧,一想,确如完颜什古所说,她病着没法照顾别人。

    “你安心住几天,病好了再说。”

    盲婆给的丸药还好好放在衣裳内层,贴身藏着,完颜什古拿出来,递给赵宛媞,又把牛皮囊的塞子拔开,“现在先把药吃了。”

    (安全起见,明天的内容我放了以后,打猫猫头,小可爱们尽快看,我会第二天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