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成亲。”明见强调。

    “好吧,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你就去罢。”良久, 萧不眠忽然松口,语气轻快得不像话。

    明见暗自松了口气,仔细打量着萧不眠的神色。

    眉眼含笑,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看不出半分异样。

    应该没事吧。

    其实若是萧不眠真表现出半分不悦,他或许还会再斟酌一番。但这病娇此刻神色如常,想来应当无碍。

    主要这人性子阴晴不定,要是不小心他又生气了很难哄的。

    明见放下心,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没生气吧?”

    萧不眠微微偏头,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为何会生气?”声音轻柔得像拂过水面的柳絮。

    当然是怕你吃醋发疯啊。

    明见在心里偷偷嘀咕,面上却弯唇笑道:“没生气就好。”

    看来这疯子在大事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变化吗?”萧不眠轻笑一声问。

    明见想了想,“应当不会。”

    萧不眠非常贴心,“那就行了。”

    之后的日子,整个公主府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光里。

    府上各处廊柱缠满喜绸,檐下红灯笼在风中轻晃,投下一地摇曳的光影。鲛仆侍女们捧着缀着夜明珠的锦盒穿梭于回廊间,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做准备。

    云月殿下极好说话,得知他们是为了引出嫁衣煞,想也没想便应下了此事。

    城中百姓不知内情,只以为是云月殿下的婚期提前了,自发在自家门前挂起红灯笼。夜幕降临时,万千灯火如星河倾泻,将整座城池映照得恍如白昼。

    萧不眠一袭淡青色长衫,独自漫步在街上。他随意走进一家茶楼,在临窗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殷勤地为他斟茶,“客官好福气,为庆贺云月殿下大婚,城中凡是有鲛人王亲印的茶楼喝茶一概不收费,其余菜品均打七折,只愿我们殿下和驸马能琴瑟和鸣呢。”

    萧不眠长睫微垂,他清浅地笑着,眼底多了一丝道不清的异色,“…琴瑟和鸣吗?”

    可是明见和他说是假的,明明是假成亲,怎的就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嗯?”店小二没听清,“客官你方才是说了什么吗?”

    萧不眠反应淡淡,“没哦。”

    喝了一盏茶,萧不眠原是想听那些说书人像此前那般,说些大凶之兆不宜成婚诸如此的话。

    若是有人跟着起哄,那就更好了。

    可没有,茶楼里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在称颂云月殿下的仁德,祝福这场婚事百年好合。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着驸马如何俊逸非凡,与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萧不眠又觉得心里有些闷了,手中的茶盏“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细缝。

    温热的茶水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盯着窗外那排红得刺眼的红灯笼。

    好奇怪。

    萧不眠拍拍心口。

    成亲罢了,他为什么要难受?

    明见依旧是他养的猫儿,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起身离席,唇角仍噙着那抹温润如玉的笑意,束发的绸带在风中轻扬,衬得他整个人恍若谪仙。

    回府途中,街巷处处都是对这场婚事的祝福声。

    他微微蹙眉,却在看到路边卖糖葫芦的摊子时,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想起明见上次吃得两颊鼓鼓的模样,连亲吻时都带着甜腻的糖霜香。光是想着,心底就泛起一丝愉悦,便上前买了两串。

    可偏偏在付鲛珠的时候,那卖糖葫芦的老妪推拒道:“小郎君,再过五日就是云月殿下和驸马大婚之日,这钱老身不能收,就当是为殿下祈福了。”

    旁边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蹦跳,稚嫩的嗓音喊着:“祝殿下和驸马百年好合!”

    萧不眠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执意将鲛珠放在老妪掌心,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不是哦,这一次是要收的。”

    明见不会和那殿下长长久久,更不会百年好合。

    等那位殿下下次大婚时,再祝福也不迟。

    萧不眠握着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转身没入人群。

    回到公主府,进门时便遇上了明见。

    “谢寒微?”明见看到他,走上前问,“你这又是去哪儿了?我今早醒来找你没找到。”

    “唔,”萧不眠弯唇笑笑,“随便逛逛。”

    明见狐疑地看了看他,不相信他有那么安分,心里暗忖他是不是又出去找东西了。

    不过他还有事在身,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道:“好罢。”

    回廊远处,古枝催促道:“明见!婚服还试不试了?”

    “这就来!”明见匆匆应了声,转头对萧不眠道:“那我先过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跑出几步远。

    萧不眠静立廊下,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糖葫芦的竹签,良久没说话。

    夜幕降临,海底幽蓝的微光如薄纱般倾泻而下,将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明见强撑着精神,打了个哈欠。

    好想睡觉。

    脚步虚浮地转过回廊拐角,忽然撞上一道身影,淡淡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抱歉。”

    那声音清冷如碎玉,未等他抬头,对方已擦肩而过。

    明见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说,继续往厢房走。

    走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问系统:“方才那人是谢临昭?”

    系统愣了下,嗷了声:【是的呢宿主】

    “你怎么不提醒我?”

    系统有些心虚:【忘了】

    明见:“………”

    他看着谢临昭离开的背影深吸了口气。

    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明见气得牙痒,又继续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厢房挪。

    他忽然想起什么,微微皱眉,看着自己手臂上才结疤的伤口,不由地想起上一次他遇见师涟和薛慈时他们的说的话。

    师涟不是说谢临昭受了很重的伤吗?

    可刚刚谢临昭步履稳健,气息平稳。

    他的伤好了?

    明见又回头看了眼,却只捕捉到一片翻飞的衣角消失在回廊尽头。

    房间里,红烛摇曳,将厢房映照得忽明忽暗。

    明见推门而入,屋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

    明见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绕过屏风,被坐在铜镜前的萧不眠吓了一跳。

    “谢寒微?”明见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你还没睡啊?”

    萧不眠回头看他,弯起眉眼,轻声一笑,“在等你。”

    明见:“……”

    他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氛围,总觉得萧不眠好像生气了。

    目光扫到桌上那串糖葫芦,晶莹的糖衣已经有些化了,在瓷盘上洇开一小片黏稠的糖渍。

    “这糖葫芦...”他故作轻松地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萧不眠缓步走近,烛光在他眼底投下摇曳的阴影,也没说话,忽然俯身抱住他,将头埋进明见的肩窝。

    明见身子微僵,颈侧传来细微的痒意,“怎么了?”

    良久,萧不眠才闷闷道:“今天下午买的。”

    明见突然想起下午在回廊的匆匆一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是那时候就买好的?”

    “嗯。”萧不眠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给你买的,但你和古枝一起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开心。”

    他不想一个人难受,他想让明见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不眠的声音又轻又柔,“小师弟,这是为何?”

    明见大脑在飞速地思考着。

    是他最近太忙了,忽略了萧不眠的心情。

    他硬着头皮解释,“可能是生病了吧。”

    萧不眠恍然,“原来是这样吗。”

    明见松了口气。

    这反应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吧?

    明见试图转移话题,“那现在可以吃糖葫芦吗?”

    “不可以呢。”萧不眠轻声道。

    明见:???

    萧不眠弯唇笑了笑,“我喂你吃。”

    明见沉默了。

    但萧不眠却是异常兴奋,松开明见,转身取来那串糖葫芦。融化的糖浆拉出细长的丝,在烛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泽。

    明见看着递到唇边的糖葫芦:“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明见:“……”

    好吧。

    当明见咬住山楂时,他忽然将竹签往回抽了抽,看着对方下意识前倾追逐的动作,喉间溢出满足的轻笑。

    明见被甜得舌根发麻,糖衣黏在喉间化不开。他刚想转头去寻茶水,萧不眠的指尖便抵住了他的下巴,温温柔柔地将他的脸转回来:“还没吃完呢。”

    明见只好认命地继续咬下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