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品:《囚青

    她疑惑问:“殿下,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沈长冀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晕在自己怀里的青令,抬手替他拢了拢披风领口,随口道:

    “不过是只敢暗中偷看却什么也不敢做的黄鼠狼罢了。”

    雪地里上一连串凌乱的脚印。

    李沐风一边狼狈地扶着一根树,一边捂住后颈,面色腊白,额头上俱是冷汗,呼吸微弱。

    天知道,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太子沈长冀是否真的标记了那个坤泽,好让自己死心。

    李沐风自小便不满足于自己的出身,虽说他父亲乃御医署首席御医,可他也知晓,所谓御医,多是那些皇权贵族的一枚棋子,想用就用,想丢就丢,无法真正将权利攥在自己手心。

    倘若他母亲只是个普通出身,那他也就认命了,偏偏他母亲乃是北朝兵马大元帅的独女,元帅那支子嗣之中又无其他天乾,他这个外孙自小享尽外祖那一支的宠爱倚重,他外祖甚至百忙之中都会亲自教他骑马射箭,会教他兵法。

    连李沐风都以为自己如若能顺利分化为天乾,便能入伍从军,更有可能继承外祖手中的军权。

    可最后外祖在听闻他分化为天乾后叹了一句话让他瞬间清醒了:“可惜了,这孩子姓的是李,不是卫。”

    本来他都已万念俱灰,可这时,他的亲妹妹分化为坤泽,信香还是与高祖皇后一样的魏紫牡丹,这再度给了他希望。

    既然无法走武将的路,他就走文官的路。

    如若他的妹妹嫁入东宫,那他在官场平步青云,亦是指日可待。

    故而,李沐风为此不惜用尽手段,只为扫清他妹妹入主东宫的障碍。

    哪怕是昨日有可能只是得到太子些许怜悯的青令,他也毫不犹豫地下了手。

    先前太子迟迟不请旨赐婚,李沐风还能安慰自己,至少太子还没有让其他坤泽进东宫。

    哪知,太子沈长冀现在竟宁愿要一个身份低微,胆小怯弱的坤泽,也不要他的妹妹!

    李沐风简直快气疯了。

    而这时,李沐风又想起一件事,他曾经在他父亲书房不小心看到到信香紊乱的古医书,而宫中并无哪位贵人信香有异,他当时并未在意。

    可今天,则他猛地想起太子沈长冀的身体之症从来只由他父亲经手。

    心觉蹊跷的李沐风顿时坐不住了。

    倘若他能证明沈长冀并没有标记那个坤泽,那他的妹妹不就还有机会?

    同样因为自小自命自己绝非止步一介御医,李沐风对于自己的婚事,也是极为谨慎,他自知如果自己娶一位家世显赫的妻子,与娶一位贤淑持家的妻子,对自己的仕途会有截然不同的影响。

    故而他一直没有娶妻,只是纳了两方听话懂事的坤泽妾室,用以帮助自己渡过情期罢了,并且只要他决定要娶妻,一定会在正妻进门前将那二人打发处理掉,一是给自己的正妻一个清净的后宅,以示尊重,二是也方便自己入仕后树立爱妻清廉名声。

    李沐风此前只认为权利才是真正迷人的东西。

    至于日后的正妻与现如今的两房妾室,他只想要不给他惹麻烦,会为他操持后宅,体贴晓事便足矣,容貌什么的更是不看重。

    他甚至内心鄙夷那些去花楼,贪恋温柔乡的同辈,觉得美色肤浅,那般故作柔弱的勾引人的手段,他更是十分不屑,也不许家中妾室在床上耍什么花样,并自觉自己绝不会沦为世间俗人。

    直到,当激动万分的他从小路追过来,刚惊喜瞅见天乾的身影,看到从天乾怀中的颤颤探出,小心攀住男人宽大肩膀的那只宛若娇弱花枝的纤细手臂。

    李沐风瞬间呆住。

    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席卷了他全身。

    那一刻,他甚至冒大不韪地不自觉幻想,被那纤弱的手臂瑟瑟发抖地攀住自己肩膀,尤其是他咬住那人后颈,于更深处降下自己的雨露时,被那只手受不住般地抓花后背,又会是怎么一种感受呢?

    但下一秒,他就瞬间清醒,随后落荒而逃。

    李沐风用力按住自己的后颈,身体似还那被汹涌逼人信香精准锁定,不自觉一阵发颤。

    与此同时,他脑中不由浮现出了,那从晕过怀中人后颈抬起头,高高在上却也冷血至极的一眼。

    同为天乾,李沐风几乎瞬间明白了那眼神的意思。

    那是对他死亡的警告。

    第33章

    “殿下, 属下已于暮云山外一处小镇上,成功将逃走的美人以及其同伙一并捉拿。”

    贺宵握剑抱拳,对正立于书桌前写字身影,恭敬禀告道:“如殿下所料, 他们的确是为了给他们私奔争取时间, 方才在雪坡捡到昏迷不醒的贵人后偷梁换柱,让贵人冒顶了她的身份, 方便她脱身, 殿下想如何处置他们二人?”

    身为被皇后钦点要进献东宫的美人, 却为了一己私欲,而让无辜的人冒名顶替自己的身份,此事若成,尚且还好说,事若不成, 这无疑是把对方往火坑里推, 要不是青令福大命大, 被沈长冀认了出来, 想来昨日走出温泉殿便会为皇后一杯毒酒白白送了命。

    现在东窗事发,对于那对被抓回来的恶毒情侣,此刻什么惩罚都不为过, 只是不知道素来慈悲的殿下会如何安排他们二人……

    “莫留痕迹。”

    书桌前写字的高大身影却语气平淡得宛如在回答要喝什么茶一般地丢下四个字。

    贺宵精神一震:“…是。”

    书桌前的人继续道:“另外,所有都得安排得好, 孤不希望以后有谁说阿泠的身份有异。”

    贺宵闻言一愣,瞳孔不由放大。

    殿下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想将九殿下他永远……

    沈长冀却没有给任何解释, 而是看着桌上刚作成的墨宝,道:“去吧, 估计他这会儿要醒了。”

    “是。”

    虽然没有明说“他”是谁,可贺宵已经心知肚明,遂立马谦卑退下。

    放下毛笔,沈长冀走出书桌,来到屏风后的床边,撩袍坐下,垂眸凝望了好一会儿床上正睡着的人,才轻声唤道:

    “阿泠,该醒了。”

    被耳边温润且极有耐心的声音一遍遍唤醒,青令睁开了眼,朦胧望见床边的身影,下意识喊了一声:“殿下……”

    沈长冀轻轻嗯了声:“你刚刚又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吃点东西,再继续休息吧。”

    青令迷糊地点点头,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

    直到突然想起自己昏睡前被沈长冀再度咬住后颈标记的事情,他伸手拉住,仰头紧张问:“殿下,你的腺体好些了吗?”

    沈长冀没有说话,而是视线下移,青令下意识跟着去看,映入眼中的,是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一浅一深,一大一小地交叠着。

    莫名透出一股色气。

    青令立马烫手般收回,“我……”

    沈长冀却摸了摸他的头,说:“先用膳吧。”

    让人眼花缭乱,前所未见的膳食如流水一般端上桌,多到青令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吃哪个。

    一筷子被剔了鱼刺的雪白鱼肉夹到他碗里。

    沈长冀收回筷子,看向青令,“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青令在冷宫默默长大的这十多年里,对他好的,只有梅嬷嬷一人。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未曾给他剔过鱼刺,一是因为他们极少能吃到鱼,二是梅嬷嬷素来不会什么温软的哄语,只会反复在他耳边叮嘱,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真正的脸啊,不能与其他人结仇啊,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无条件忍受啊,因为只有这样,身份特殊的他才能在这冷宫里存活下去。

    鱼肉滑嫩爽热,让青令眼睛都蓦地一亮,“好吃!”

    而将中庸的这一切全收于眼的沈长冀眼底也浮起笑意:“喜欢就多吃点。”

    青令兴奋地点头,立马继续埋头干饭。

    直到碗中又夹落一筷鸡肉,耳边响起沈长冀的声音:“我应该明后两天便能派人送你回去。”

    筷子猛地顿住。

    青令木木看向沈长冀,却见对方神色温和解释:“那位逃走的美人应该很快就会被找到,届时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这一切也就恢复为原本的样子。”

    恢复为原本的样子吗……

    愣愣低下头,望着碗里的鸡肉,青令刚刚的食欲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眶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湿热感。

    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把食物咽了下去,继续食不知味地吞咽。

    而这一切,都被旁边的一双黑眸收于眼底。

    “贵人,已经换好药了。”

    惜月端着沾了血痕的绷带与药膏退离了书房,青令触了触重新缠上颈脖的洁白干净的白绷带,随后轻轻起身,走近屏风。

    头慢吞吞探出去,看到正在长身玉立于书桌前,握笔题字的身影,青令鼓起勇气:“殿下……”

    “之前是我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