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意白，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娶我妹妹？

    是温良烨的声音。

    她倏地顿住脚步。

    当初温，汤两家联姻受益更多的是汤家，所以汤家会答应是在意料之中，但对于汤意白的个人意愿，她一直想知道却不敢问。

    而现在借由大哥之口问出来，她一颗心高高提起，既期待又忐忑。

    温良烨任何时刻说话都没有显而易见的严厉，而是平静中带着压迫，他接着道:如果你不愿意，应该没人会逼迫你。

    是。片刻后汤意白的声音传来，因为她很安静，很听话，不争不抢，不吵不闹，是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温如夏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颤。

    她对自己刚才的那点期待感到好笑。

    有些话，心知肚明还不够，还非得要亲耳听到。

    自取其辱。

    她没有勇气再听他继续说了什么，转身离开。

    而当初我并不认为感情是很重要，必须要拥有的东西，再加上她毕竟是你妹妹，所以汤意白继续道，之后抬眼看着温良烨，但婚后的生活方式，我一直都尊重她的选择。

    温良烨平静地注视着他:你若是尊重她的选择，你们之间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记忆倒流回十年前，那年中秋前夕，汤意白来温宅帮汤展沅送东西，坐在偏厅等着时她端着一盘水果走进去，却因为紧张导致盘子不慎滑落。

    洗得晶莹剔透的葡萄滚了满地，她赶紧蹲下一颗一颗捡起来，汤意白见状上前帮她一起捡。

    彼时他站在窗外，不动声色瞧着这一幕。

    她红透的耳垂，磕绊的道谢，以及都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的眼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应该不知道，面对汤意白时被小心掩饰着的喜欢，在别人面前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所以当初温老爷子宣布温，汤两家联姻，他以为于她而言是梦想成真，得偿所愿。

    然而在后来他不知道的这两年里，她所经历着的，可能已经和当初美好的希冀背道而驰

    温如夏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本来她下楼是打算喊汤意白回家的，但现在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想到了过去生活的福利院，温向柠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她想象中福利院还是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们物质方面并不缺，也没有那么可怜，尤其她因为有岚姨的照拂，过得其实还不错。

    但岚姨太忙了，要照顾很多人，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同吃同住，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福利院终究不是家，福利院的孩子大多孤单又自卑，他们都渴望真正意义上的家。

    到目前为止她有过两次对家的憧憬最为接近的时候，第一次是被温绍领回温家，第二次是和汤意白结婚，可惜后来的事实证明，那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

    路灯下围绕着很多飞虫，微风吹来栀子花的清香，有人在长椅另一侧坐了下来。

    她以为是汤意白，结果转头一看，居然是温漠恺。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睡？

    温漠恺望着远处夜色，轻嗤一声:谁这么早就睡了？

    好吧，确实还有些早。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温如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倒是温漠恺主动开口了: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温如夏一怔:什么？

    温漠恺转头看着她: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

    温如夏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随后失笑，这小子可真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生日快乐。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希望你往后的岁月只有快乐没有忧愁，永远都开心没烦恼。

    这两句不是一个意思吗？

    那就当双重祝福。

    温漠恺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然后问:汤意白对你好吗？

    温如夏顿了顿，笑道:挺好的，你别听小柠瞎说，没有的事。

    温漠恺还要再说什么，这时汤意白从前面走了过来。

    他径直走到温如夏面前:我们回家吧。

    温如夏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漠恺先开口了:今天不一定非要回去，可以住一晚，明天再走。

    他话是对汤意白说的，表情带着一贯的倨傲。

    汤意白平静地看着他。

    温如夏感觉气氛不对，忙道:不用了，我待会回去还要吃药呢。

    温漠恺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胃不舒服。温如夏说完拽着他站起身，你快回去吧，我们走了。

    温漠恺看了汤意白一眼，转身离开。

    我们也走吧。温如夏说。

    汤意白点点头:嗯。

    温如夏不知道大哥后来还跟他说了什么，但直觉他心情有点沉重。

    上车后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启动车子驶离了温宅。

    汤意白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对于刚才的事虽然嘴上不提，但心里肯定很介意。

    而偏偏她还没有理由去解释这一切。

    温向柠本意是要她难堪，是她牵连了他。

    快到家时汤意白把车停在了路边，对面不远是家便利店，温如夏还以为他要买东西，结果他转过头说:我们谈谈。

    第18章

    温如夏隐约觉得他要说的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 一颗心不由提了提，但还是点头:好。

    车里很安静，汤意白顿了须臾，然后问: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我联姻？

    温如夏心里一紧。

    汤意白到现在都认为这场婚姻她和他一样是被动接受,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是她未经允许擅自把他拉了进来。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听闻他答应的那一刻她还痴心妄想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然而等到新婚之夜, 这点妄想碎了个彻底, 她如梦初醒却为时已晚。

    不是没想过离婚，但彼时这场婚姻已经紧密牵连着两个家族, 不是她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儿戏。

    我之所以答应的确是因为联姻对汤家有助力, 至于你，我知道因为身份的原因你在温家也没什么话语权。汤意白双手搭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 我们结婚第一年, 由于我频繁出差所以相处时间很少，到今年才算逐渐增多，但对彼此依然处于不太了解的阶段, 此前我一直认为就算夫妻也应该是两个独立个体, 但现在看来, 这个认知太浅显了。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温如夏。

    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这话就在嘴边, 却不知如何启齿。

    他没有谈过恋爱, 连喜欢过人的经历都没有，在他看来这种话已经相当于表白了，而且也不确定她会不会答应，所以难免犹豫。

    算了, 成败与否总得试试。

    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说出来时，温如夏先开口了:汤意白，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离婚？

    这个问题，在过去两年里温如夏想过很多次，却从来不敢问出口，她害怕汤意白轻而易举就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在刚才他沉默的间隙里，她脑海中闪过很多。

    他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结果却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和一段没有爱的婚姻绊住了。

    真要过得不好是可以分开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你。

    她很安静，很听话，不争不抢，不吵不闹，是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没有意义的事可以持续一年，两年，但无休止地继续下去，这太残忍了。

    汤意白愣住了。

    刚才温良烨最后说的话回荡在耳边:过得不好，就放手，汤家想要什么，不用攀着她，我照样能给。

    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拒绝了:不，大哥，我没这么想过，你再给我点儿时间。

    而现在面对她自己这么问，他竟感到几分忐忑:你呢？你想过？

    如果你想离婚的话，我去和爷爷说。温如夏看着他，我会说是我的原因。

    这桩错误的婚姻由她开始，也理应由她结束。

    汤意白沉默了，他承认自己这一刻有点卑劣:现在离婚的话，会给汤家带来负面影响，温家肯定也会受到波及，我觉得作为成年人，做事还是要成熟些，你觉得呢？

    这确实也是不能放任不管的事，温如夏想了想:那以后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时机合适了，你就跟我说，到时候我会配合你。

    汤意白听到以后两个字，心里轻松了些，为了不露出破绽，他点了点头:你也一样，如果哪天你认为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你就说出来，我会尊重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