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么高的悬崖落下来，他没有死，真是一个奇迹。

    那接下来就该继续想办法活着。

    他给自己打气，准备去寻找点吃的。反正一派黑暗，往哪走都差不多。他摘下一瓣花，用石头压住做了标记当原点，而后朝东走去。

    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不远，有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炯炯有神盯住他。

    应清梨已经躲在黑暗里，观察了他半夜。

    她的耳垂还透出粉色，身后的半透明触手们惊慌舞动，还没有从昨晚的亲密接触的羞涩中缓过神。

    “好害羞好害羞！”

    “我托住他了！”

    “就抱了一秒，我害羞死了，连忙就缩回了！”

    触手飞起，揉揉她红透的脸。

    应清梨庆幸地想，幸好昨晚飞速松开了他，不然这样冒然去见男朋友，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稳重不成熟的深渊！

    稳重的深渊应该带着一百个骷髅头满身血气凶神恶煞出现！

    但是男朋友好香香啊，她完全忍不住嘛！

    她又害羞地用触手捂脸。祝今宵掉落悬崖的第一瞬她就感知到了。在应清梨的视角里，就是一团光圈，砸进了黑暗。

    这里怎么这么黑。祝今宵掌心贴紧岩壁，摸索走路。他口袋里的手机早就摔得四分五裂，他本来指望按亮手电筒，但手机毫无反应。

    他担心电池会爆炸，又寻思炸了好歹还能看到一瞬火花。黑暗里没有时间参考，他数着心跳，应当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他到现在都没有摸索出深渊的全貌，这里广阔无垠，在这样窒息的压抑的黑暗下，眼睛和耳朵简直要失去作用。

    祝今宵一无所获，他没有探查到任何活物，决定原路返回。

    他把最初掉下来的落点作为原点。虽然这里大到他探索不到边界，但是人类的本性里有“原点”“家”“大本营”的概念，有一个固定的点才有安全感。

    他在返回的路上，又被绊倒几下，踉跄扶住岩壁站稳。没有光，看不清绊倒他的是什么。

    他想，可能是生长打结的藤蔓。

    开心！高兴！应清梨在黑暗中，欣喜自己的触手又摸到了他！

    她的触手半透明，藏在黑暗里，顺着岩壁蔓延伸长，轻轻在祝今宵脚踝触碰，勾勾缠缠绕一圈，又迅速撤离。

    冰凉触手沾了一瞬间他的体温，却把她烫得耳垂又泛粉。

    他真好看。他连脚踝都好看。应清梨高兴，她又借着黑暗的遮挡，瞧瞧抬眼偷看祝今宵。

    秋水眸在触手后眨啊眨，她眼睫抖动几番，望着那团光，从他的脚踝望到修长笔直的腿，望到瘦窄匀称的腰，望到轮廓清晰的侧脸，甚至细细望到他的每根头发丝。

    终于满足确定，她的深渊里来了世界上最好看的生物。

    “我需要火。”祝今宵遍观四周，无意识说出需求。

    有火才能取暖，才能炙烤食物，才能生存下去。

    祝今宵开始在周边寻找枯木，他腿长手长，很快就收集到一捧干柴。

    他在大学修的是地质专业，已经是留校任教水平，不久前还因优异相貌和出众履历被学校当作招生招牌，号称某校最年轻且头发茂密的大学讲师。

    但显然在深渊里，一切高科技与荣耀都无用，他想活下去，就得靠最原始的钻木取火。

    他努力钻木取火，木块使劲加速摩擦，好不容易才钻出点火星。火星跳跃，在木头上暗红与焦黑闪烁，火团虽小，但总算有了存活不灭的迹象。

    这点火焰带来光明，驱散了寒气，连带着周身的痛都消散了许多。

    祝今宵舒一口气，身体很自然往后放松一仰，手在地面一撑。

    而后，他的掌心摸到了一件长方形小玩意。

    他手指收紧，将那东西攥到手中，带到眼前看。

    而后眼眸微微睁大。

    打火机。

    这里竟然有打火机？

    祝今宵诧异一瞬，而后有点气闷，钻木半天，原来自己身边三寸远就有个打火机。

    一定是刚刚太黑了没看见。

    祝今宵在周边扯几下，又团起一堆枯藤柴火，按下打火机点起一把。

    在火焰淡蓝色的外焰下，他把玩这个廉价的塑料壳打火机，橙色绿色拼接的外壳，打着某某烟的广告。

    他的瞳孔明亮而冷静。他思考，这说明此前已经有人掉下来过。

    到底是正好掉落一个打火机，还是它的原主人也掉下来，已经被饿死，被摔死，甚至，被野兽吞噬了。

    他为什么惊讶？应清梨对照着图片，认认真真检查自己送过去的东西。

    他说的是火。自己用触手悄悄在他身后放置的东西名字里也有个火字。应该是送对了呀。

    嘿嘿，触手尖尖趁送东西时小幅度勾了他的衣服后摆呢，他没有发现，害羞羞。

    她的左手还有一个打火机，她拿起自己的学习卡片，又检查了遍。

    卡片后面有几行大字，《儿童识字大全300字》《幼儿园宝宝启蒙早教卡片》《学龄前宝贝简笔画涂色玩具》。

    而不远处，伴着木柴咔嚓声，已经亮起火光。

    应清梨立刻警觉，偏过头去，两眼放光盯着那团火。

    她满意极了，男朋友用了我送的东西！说明我做得对！

    她的触手开成花，鼓舞自己。

    应清梨！真能干！

    有了火，人类的安全感直线上升。

    祝今宵的腰摔得疼，他在火堆旁，牙齿咬住衣服下摆，简单拿块木板，用从卫衣上抽出来的绳子，将木板贴着背固定住，减缓腰的疼痛。

    他边缠边规划之后的事情。首先，要存活下来，处理伤口，找到食物，保暖保温。接着，要尽快找到出去的路，逃离深渊。

    咕嘟。

    肚子响的声音在深渊里竟然如此明显。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而下一刻。

    他感到一滴水落在自己脸颊。他抬手抚去，手感粘稠，在脸上滑过一道痕迹。

    他低头看向指腹，是鲜红的血。

    紧接着，他身侧传来一身沉闷巨响。祝今宵偏过头去，那是一头锯了角，开膛破肚的牛的尸体。

    血慢慢从它身下蔓延，粘在地面，甚至快流到小火堆旁。

    祝今宵睁大眼，尚在震撼惊吓中。

    下一瞬。

    数不清的动物尸体扔下来，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带血羊头凭空出现，极速落下；野鹿躯体突然贴着他的腿边出现；有的血肉甚至凝滞在空中。

    他僵硬不动，在屏息观望中，好似有透明的东西拍了拍他的肩膀。

    拍了两下，不轻不重。

    祝今宵在恐惧中，竟然敢伸手去触碰右肩膀，而后他察觉到一阵湿润温热，有东西塞进他的手中。

    他迟钝一瞬，胳膊本能缩回胸前，手掌翻开。

    掌心一只剥了皮的兔子。

    第23章

    祝家村。

    伯父装病骗到祝今宵后, 一直在祠堂摸着胡子，沉吟不语。

    他牢牢盯着一块牌位。

    血色金字的木牌，这是深渊之神与他们交流的通道。神谕呈现的载体是祝家的祖宗牌位。

    祝家村世代信仰祖训：满足深渊的愿望, 给予深渊宝藏，深渊会给我们带来祝福。

    深渊确实保佑一方，这么多年来, 祝家村风调雨顺，幸福和谐, 甚至偶尔有作奸犯科之人, 也被悄无声息解决，连尸体都瞧不见。大家都认为这是深渊的功劳。

    可是这些年来, 除了逢年过节村子里自发的祭祀外, 神谕没有告知任何的索取, 深渊从来不说想要什么。

    直到三天前, 无字牌位上出现神谕。

    那是古老的神的文字，只有祝家为数不多的人懂。伯父破解出来：

    “祝今宵。送给我。他是我的xxx。”

    伯父只破译出前面, 后面几个字怎么也查不到。

    早就有深渊会索要活人祭品的传说, 村子里早年收养祝今宵, 就是为了把他送入深渊。

    可是当神谕到来时, 当上面精确出现他的名字时, 伯父却读不通旨意。

    “这么多年来，记载里没有xxx这个字眼啊。祭品？奴隶？仆从？”

    这个xxx到底是什么？

    男朋友！

    应清梨欢天喜地：我学会投喂男朋友啦！

    她的触手高兴捂脸，又有点害羞。她还碰了碰男朋友的肩膀, 送了他最肥美好吃的兔子。

    深渊里的花全都盛开，在风里摇摆。应清梨躲在触手后，透过触手好奇打量，男朋友爱吃什么呢？是她锯了角的牛, 还是绞成两段的鹿呢？

    她都细心剥皮了，男朋友一定能体会到她的可靠贴心！

    火焰依然在跳动燃烧。

    在火光中，深渊高不见顶，宽不见边。这些剥皮锯角的动物尸体围绕在祝今宵周围，散发出浓烈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