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

    “阿瓦怒是没办法做出这种障眼把戏的。我想是有人潜入帐篷,放出了阿瓦怒,利用他杀死了礼帽,随后又伪造了现场。”

    seven冷静地推测着,“凶手的目的是通过除掉看守道具的礼帽,来趁机改装罗荔的木马。”

    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遭。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罗荔身上的意外太多了。

    从第一次的笼中魔术事故,到第二次的恶魔犬被催眠,再到这一次木马改装……背后的那个人正在通过各种手段,试图破坏罗荔的表演。

    会是巧合吗?

    雷迦沉默不语,只是记录下几人所说的一切。

    罗荔还沉浸在被惊吓过后的大脑空白之中。

    他虽然反应慢也有点笨,但这么多天这么多事情接连发生在自己身上,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嘉年华还在继续,他以后可能依旧要登台表演。

    下一次会是什么呢?会不会也像礼帽一样,被那人用某种障眼法隐蔽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割断脖子?

    如果那个人就像愚人那样厉害……或者说,就是愚人——

    那自己,还有可能逃脱吗?

    恍惚之中,人群来来回回,雷迦询问了马戏团中的其他几个人,一一排查着线索。

    等罗荔再次回过神来,高大挺拔的警官已经端着一杯荔枝奶昔走到了他面前,插好吸管放到他手边。

    “加了一点冰,可以喝吗?”

    罗荔怔怔接过:“谢谢。”

    荔枝奶昔清爽甜蜜,冰块含量恰到好处。男孩白嫩的腮帮微微鼓起,齿尖轻轻咬着吸上来的果肉,紧绷的脊线终于松弛了些。

    “我听说小孩子不高兴的时候都要喝甜的。”

    雷迦坐在了他旁边,“这样你会好一些吗?”

    其实原话是女孩子不高兴的时候爱喝甜的,不过他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只知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在他眼里,罗荔只是个19岁的小朋友。

    男孩的唇瓣松开吸管,双手捧着奶昔,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对着雷迦笑了笑。

    “小七他们……走了吗?”

    “嗯。杰列欧还要带着他们去指认现场,我就让他们先离开了。”

    雷迦很喜欢看他笑。

    不笑的时候,小魔术师显得十分娇矜,有点胆怯又有点不爱理人的模样。但是一笑起来,又温柔又可爱,像是能把身心都托付给你。

    男孩此时就像一个真正的乖乖学生一样。没有穿那些露肤度很高的戏服,没有化妆,也没有狗和木马。

    雷迦喜欢他在舞台上闪闪发亮的模样,罗荔理应得到鲜花和掌声,他配得上这一切。

    ……只是,从私心来讲,他不喜欢台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这个小小的、美丽的爱丽丝。

    不喜欢他们因为兴奋而放大的瞳孔,难耐滚动的喉结,以及任何一点点可能横生的觊觎之心。

    他好像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愚人之前一直不肯让罗荔登台。

    “那个……我表演魔术的时候,你有来看吗?”

    男孩忽然靠近他一些,用一种期许的目光,眨着杏眼注视他。

    雷迦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点点头:“有看。”

    罗荔唇角上扬,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那、那太好了。其实,我表演得不太好,老是出岔子。但是你能来看,我很高兴……”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忸怩。好像很不擅长说这种示好的话,只能像小动物一样耸耸粉红的鼻尖,试图通过眼神让雷迦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唇线绷紧,抬起手来,放在了他的小脑袋上。

    轻轻摸了摸。

    “好孩子。”

    本来是想和他说一下之前那三起失踪案的事情,可最终还是把嘴边的话头咽了下去。

    虽然隐约觉得,最近发生在罗荔身上的怪事和那几起失踪案有关,但是……

    还是先不要吓到他比较好。

    至少在这个嘉年华上,雷迦不想看到罗荔胆战心惊地度过这七天。

    一切可能的恐慌,都该由自己来背负。

    雷迦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可以要一个你的号码么?”

    罗荔漂亮的眼珠睁得大大的,不知怎么,有点脸红。

    “好、好呀。”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进去,“叔叔,你的呢?”

    雷迦一怔,也说了一串数字给他。

    “有需要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罗荔紧紧捏着手机,心跳莫名加速。

    那边,杰列欧一脸颓丧地走了过来,看样子侦查不怎么顺利。

    雷迦站起身来:“我再去现场看看。罗荔,你……”顿了一下,“荔荔,你跟着杰列欧,让他送你回潘多拉吧。”

    杰列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甚至立正朝雷迦敬了个礼,“好的长官!”

    ……

    年轻的小警官,看上去也才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一头微卷黑发,有种青涩未褪的帅气。

    和雷迦那种熟男硬汉不同,他和罗荔并排走在一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你的,你的魔术我也去看了。很厉害。真的。”

    罗荔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对杰列欧的印象不错。小警官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发黑瞳,听说也有着亚洲血统,让他感觉很亲切。

    “我以前也爱看魔术,但是后来去了警校,就没办法了。说起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到这样的嘉年华来玩呢……”杰列欧挠了挠头发,“想不到,现在阴差阳错实现了。”

    罗荔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想要破坏我的表演呢?”

    “这个嘛……”

    杰列欧作沉思状。

    “你现在这么火,如果说谁最会妒忌你,大概就是同行了。不过呢,也不一定。”

    青年苦恼地搓着下巴。

    “总觉得,那个人好像也不全是妒忌你出名。”

    罗荔连忙问:“什么意思?”

    “你想啊,如果妒忌一个人,那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直接伤害他吗?就像对礼帽那样,直截了当地下杀手。”

    杰列欧努力组织着措辞,可好像也没有一个完美的描述,能够准确地刻画出那个人的心理。

    但罗荔能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对方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害他,而不是通过这些狎昵的手段。

    “总觉得……”

    杰列欧放缓了脚步,在夜晚嘉年华绚丽恢弘的灯光下,喃喃道,“那家伙好像很喜欢你呢。”

    罗荔心脏一颤,抬起头来,潘多拉剧团的那顶红白帐篷就在眼前。

    巨大的魔术剧场花牌上点缀着花花绿绿的彩灯,不远处,身着暗红色燕尾服和高顶礼帽的魔术师正在远远地凝望着他。

    背光下,愚人的身形好像与地面上的影子连接在一起,如同一只虚幻不真实的鬼魅,被那身华丽的戏服包装着,仿佛油彩画报上突兀的剪影。

    魔术师的酒红色长发随风飘拂,嘉年华沸腾的音乐声都慢慢被罗荔屏蔽在了耳朵外面。

    出神之际,愚人迈步向他走来。

    魔术师伸出包裹着手套的一只手,掌心向上,像是在邀请罗荔把手搭上去。

    黑色的皮革手套让罗荔想到威胁信里的那张照片,他一阵毛骨悚然,过了很久,才忍着恐惧,缓缓握住愚人的手。

    “多谢你送他回来,杰列欧警官。”

    魔术师的音色相当华丽,杰列欧有一瞬间的呆滞,“……没关系,这是我分内的事。”

    愚人轻轻点头,握着罗荔的手,转身走向剧团。

    高顶的礼帽衬得男人身形愈发挺拔,罗荔的掌心不受控地跳动,指缝间溢出薄薄冷汗。

    “木马好玩吗?”

    罗荔的小脑瓜里嗡得一声。

    愚人语气平淡地问:“赶马人戏团里,是不是很有趣?”

    罗荔的唇瓣嗫嚅着,“我、我是……我不是故意……”

    惊恐之下,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怯怯地抬起睫毛:“你是,看了我的表演吗?”

    愚人没有回答。

    直到剧团的帐篷前,愚人才把他的手松开。

    罗荔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强行压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帐篷帘子拉开,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正站在里面,面色凝重,神情冰冷。

    罗荔诧异地与007四目相对,少年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了愚人。

    高大的魔术师走到帐篷内的高脚靠椅上坐下,酒红色发丝从他的肩头倾泻而下,像是淋了一肩的血。

    “魔术是一门需要纯粹热爱的活计,我不想任何利益纠纷玷污了它。”

    “seven,你违背了潘多拉的信条。你已经没有资格再成为一位魔术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