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静!”

    我阻止了两个人,站到他们两个人中间。

    “别忽视我谈论我的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太宰治闭嘴,扭过头不再看彭格列十世,冷若冰霜的精致面孔就像雕塑一样。

    彭格列忽然牵我的手,表情陈恳地说:

    “别生气,我只是太心急了,我没有忽视你,原谅我。”

    众人面前,收到来自敌方首领急转直下的道歉,我整个人呆住了。

    “我只是太想你了,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

    他真诚地对我说,眼里满是愧疚和歉意。

    长长的睫毛晃动着,他有一张足够英俊的漂亮脸蛋,剑眉星目,皮肤像瓷器一样光滑洁白,下颌的曲线笔直而优美。

    当看到长睫毛下的眼神充满了悲伤,我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我早就习惯发完脾气后和太宰人两个人彼此生闷气,然后在某天忘掉这件事两个人重归于好的流程了。

    看到他这样真诚的歉意,我有些无措。

    “呃,不用……”我微微摆手,含含糊糊地拒绝。

    倒也不必这么认真地道歉吧。

    我也没有很生气来着,只是想让他们两别吵了。

    太宰治转过头,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愤怒地插到我们两个人之间:“为了勾引人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被冒犯的彭格列没有说话,彬彬有礼地站在太宰身后,视线穿过太宰直直地注视我。

    当注意到我们两个人当着他的面眼神交换时,太宰看上去更生气了。

    他直接命令我:“你!你先回去!我们交涉后你再来!”

    我蹙眉反问:“你要交涉什么,我的处置下场?那我不是应该在现场吗?还是我是什么第三方小国家要听霸权的安排?”

    “……”

    他难得低声下气地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彭格列微笑地安抚了我们之间的气氛,打断道:

    “那我们先来谈重要的东西吧。”

    他优雅地转头问森鸥外:“我想留宿别人家太久并不礼貌,胡桃是时候回去了。”

    “差不多可以停止把自己当成娘家人的说法了。”森鸥外回应,“到底意大利和日本哪个谁是她的家,还不一定呢。”

    手心传来微凉的体温,是太宰治握住了我的手。

    倒也不能用“握”来形容,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我抓在手里,力道足以让我痛苦,将自己化作船锚想将我留在原地。

    那份他给予我的痛苦让我清醒起来。

    我回头看向太宰,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

    我知道太宰想交易的是什么。

    无非是留在港口mafia一段时间,或者留在横滨几个月。

    说起来,这并不是多难的要求,留在横滨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不顺。

    至少目前为止,太宰治才只是对我的过去最为了解的人。

    虽然知道他肯定有所隐瞒,但他给我讲的部分也算顺利地串起了我80%的人生。

    我苦恼的点在于:他隐瞒的是什么,为什么隐瞒,我不知道。

    他给我讲的记忆中,关于我在港口黑手党的童年经历,他说得非常具体,甚至有点太繁琐了,连我抢了他的牙膏,结果被薄荷味辣哭这件事情都要拿出来反复说。

    至于我之后的经历,他说他不清楚,但我应该过得不算好,我倒是相信这一点。

    包括意大利语在内,我发现我竟然懂好几门欧洲的语言,不到精通的程度,但和本地人正常交流不成问题。

    据太宰治说,我的用词非常粗俗,简直像个地痞流氓。

    之前在横滨被法国人搭讪的时候,我觉得我只是拒绝了,太宰说我在问候他棺材里的奶奶脸上的青苔。

    一听就是在工作的时候和本地人学的。

    看来我以前的工作环境还挺恶劣的。

    但是,我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道理很简单。

    太宰治对我来说是伙伴,是救命恩人,是住一起的房客。

    可以晚上一起打游戏闹到翻天地覆,直到被中原中也骂。

    可以在他生气的时候,也毫不在意地推开办公室让他帮忙写报告。

    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

    ——“但不可以信任他。”

    毫无疑问的,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害过我,他对我没有恶意。

    可是我和这家伙的思想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太宰对我这么说过:

    “胡桃,不开心的事情忘掉就好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说:“混蛋,这是你抢我游戏机还把我的存档误删了的理由吗?我杀了你!!”

    他一边给我恢复存档一边扯:

    “除此之外的事情也是啦,不开心的就忘记呗,你想起来也不会有好事的。”

    “你看嘛,这个存档的你受了那么多伤,吃了那么苦,要带着移除不掉的debuff,不如换下一个重开就好了嘛。”

    太宰把游戏机还给我,里面是两个存档,一个是原本我失败了残血的,还有一个是最佳状态重启的。

    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原本失败的。

    “这是我自己打出来的线,就算结果不美满也是我亲手选择的。”

    他想给予我的生命。是呆在房间里、什么都不用思考、接受他给的一切就好的未来。

    无论痛苦还是烦恼,都会用谎言将隐藏过去,只是能感到幸福。

    可我不喜欢。

    就算过去有难过的部分,我也要想起来。

    我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不堪。

    我不愿意待在他用虚构的记忆编织起的网里。

    在港口mafia的走廊上,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反应。

    我看着太宰,那双如同黑洞一般的眼睛,他想给我的东西并不差,可是我不要。

    指尖发力,细长的手指一根根地从他的手掌心中抽出,仿佛听到自己骨节错位的声响。

    太宰一动不动,美丽的眼睛空洞地看向我,像被美杜莎石化的痴情人。

    我挣脱开太宰治的手,径直走向彭格列。

    当我走向他的时候,周边的空气结冰了,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我坚定的脚步声淹没。

    太宰治晦暗不明的眼神、尾崎红叶按捺不住的阻止声、下属紧张的呼喊声,全都被我抛之脑后。

    绕过森鸥外与他侧身擦肩而过时,他没有阻拦我,我们相似的黑色发丝有瞬间交集而后马上分开,他静静地看着我走过。

    我站定在彭格列十世面前。

    第51章

    “我该怎么称呼你, 彭格列?”

    洋溢着微笑的表情没有变,他低头看我,却不居高临下。

    “沢田纲吉是我的原名, 按你喜欢的就好。”

    我脱口而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沢田。”

    他满是喜悦地看着我。

    我鞠躬说:“抱歉。”

    空气瞬间改变了气氛。

    “诶?”

    在那一刻,他原本的从容不迫的微笑改变, 他瞪大了眼睛, 就像突然吃到劣质草料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