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应该离开这里，或者隔着一层玻璃看她。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就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她一眼。

    就像一个卑微的信徒，只有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真实。

    他看见店里的阮窈和店员说笑着，忽然一顿，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隔着一条湿漉漉的街道，和一张无形的雨幕。

    他看见她眼中的光，先是错愕，然后像被点燃的烟火，瞬间绽放出绚烂的惊喜。

    可下一秒，她却转身跑了进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霍衍之垂下眼。

    他抬起僵硬的手，准备拉开车门，离开这里。

    就在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一道清甜又急切的声音穿透雨幕，让他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住。

    “霍衍之！”

    霍衍之抬起头。

    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店门口，阮窈撑着一把伞，从店里跑了出来。

    她穿过斑马线，跑的有些急，径直向他冲来。

    路面湿滑，她脚下不稳，惊呼一声，身体往前一倾。

    霍衍之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女孩身上柔软的馨香混着毛衣的暖意，瞬间充斥了他的怀抱。

    阮窈站稳身子，根本顾不上刚才的惊险，仰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霍衍之，你怎么在这里呀？”

    她连珠炮似的问，根本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湿透的西装吸引了。

    “呀！你的衣服怎么全都湿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带伞呀？会感冒的！”

    阮窈一边念叨着，一边踮起脚，努力将手里的伞大半都倾斜到他的头顶。

    雨伞不大，为了让他不被淋到，她整个人都不得不紧紧地向他身边靠拢。

    小小的伞面下，瞬间挤进了两个人。

    霍衍之整个人都僵住了。

    阮窈却毫无所觉，还在兴奋地说着。

    “你是来看新店的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新店开业这一周，营业额特别好！尤其是‘山海萌兽’系列，已经快卖断货了，好多人都在网上求补货呢……”

    她仰着小脸，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工作，声音里满是雀跃和骄傲，仿佛一个急于向家长炫耀成绩单的孩子。

    霍衍之没有说话。

    他就这么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开心而泛红的脸颊。

    看着她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

    看着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看着头顶那把伞。

    是当初在酒吧门口，他给她的那一把。

    只是，原本通体漆黑、沉闷压抑的伞面上，此刻被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印上了一朵又一朵灿烂的雏菊。

    明亮的黄色和橙色，在沉沉的黑色里，绽放出蓬勃的生命力。

    就像她一样。

    在他的世界。

    阮窈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霍衍之一直沉默着。

    气氛，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

    她也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怀里，姿势暧昧到了极点。

    阮窈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眼神有些闪躲，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小声辩解。

    “伞太小了，这样我们两个才都不会被淋湿。”

    阮窈见他盯着伞面看，又忍不住炫耀起来。

    “这个是我觉得全黑色的伞太闷了，就自己烫印了几朵花，你觉得好看吗？”

    她看着他，已经做好了他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疏离并没有到来。

    霍衍之开口，声音带着雨水的湿气。

    “好看。”

    只有两个字，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

    阮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缓缓抬起头，撞进他专注的凝视里。

    今天的霍衍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她说不上来。

    但他没有再刻意避开她的靠近，连那双总是隔着一层雾的眼睛，此刻也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阮窈的心里，像是有无数个小小的烟花在“砰砰砰”地炸开。

    他不一样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又有了一点点进步？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就听到霍衍之突然开口问她。

    “你现在的生活，开心吗？”

    阮窈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她仰头看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身后晕开一圈圈光影。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开心啊。”

    “我的工作是我自己喜欢的，爸爸妈妈的身体都很好，哥哥也工作顺利，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声音清脆又认真，“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阮窈想了想，还是把那句“最开心的，是能看到你”悄悄咽回了肚子里。

    现在说这个，未免太羞人了。

    霍衍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的沉默，和他此刻过分专注的样子，让阮窈的心跳得更快了。

    “霍衍之，你是在关心我吗？”

    阮窈又问了一句，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对我好奇了？”

    问出口，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霍衍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看着她因为踮着脚而微微泛红的脚踝，和那双紧紧抓着伞柄、骨节分明的小手。

    出乎阮窈的意料，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回避。

    “嗯。”

    一个极轻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却清晰地敲在了阮窈的心尖上。

    阮窈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里面盛满了不可思议的喜悦。

    他承认了。

    他竟然承认了！

    今天的霍衍之，真的太不一样了。

    第60章 离开一年

    巨大的勇气从心底涌了上来，阮窈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那我能请你吃饭吗？我马上就要下班了，还有半小时。”

    她说完，就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然而，那双刚刚还清晰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眸，此刻却缓缓垂下，避开了她的注视。

    “我还要回公司工作。”

    阮窈眼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她“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但这种低落的情绪只持续了几秒钟，她又很快振作起来。

    没关系，今天能意外地看到他，还得到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已经血赚了。

    不能太贪心。

    霍衍之看着她脸上那副自我安慰、强行打起精神的小模样，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