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带来强烈的晕眩感，在山崩地裂中，圣上也不知道他们滚去了哪里。

    幸好没有住在寝殿。

    他心中庆幸，忍着痛叫小胖崽过来。

    1002牵引着他避开飞沙走石，来到圣上身旁：“父父。”

    感受到身边渐近的气息，明熙帝知道，暗卫寻过来了。

    圣上颤抖着抚上小家伙有着湿润的脸颊，不知是泪水还是血迹：“裕儿，爹的腿伤了，走不了。你去帮爹唤人来可好？”

    他要活着。

    这样的伤势他知道，若是没有那个叮叮，他必死无疑。

    可是再得不到救治，他还是要死。

    圣上的皮肉似乎都在被切割。

    他要小家伙走，不过是想让他先行离开。

    血肉模糊的伤口，傻孩子见了泪也要流干了。

    小胖崽的眼眶糊满眼泪，他郑重点头，从地上爬起：“父父等鱼儿。”

    天还在晃，地还在动，他看不见前方，却因为父亲的一句话一往无前。

    圣上动了动指尖，便有人呼唤着小胖崽：“太子殿下？”

    同样是黑暗中，小胖崽惊喜无比：“我在这！”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来人将他越带越远。

    圣上抿着唇，轻声地道：“莫告诉他。”

    明熙帝捂着腰腹，即使看不见，那强烈的直觉还是令他眼神追随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渐行渐远。

    1002扭头去追小胖崽，煞笔晏寂渊，呜呜呜。

    人在濒临死亡时，想得总是特别多。

    圣上又是一个狠戾，多疑的帝王。

    在天干带着太医为他清理伤口时，他那时不时迫人的气势，压的人头不敢抬。

    圣上有些后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不该让他的孩子避开的。

    “陛下，陛下。”林院首看着犹如病虎一般的圣上，看着他神情莫测。

    小心翼翼地叫着。

    明熙帝垂下眼，脸色变得阴寒无比，犹如实质的锐利锋芒，如同绝世寒兵要一刀一刀割下他的皮肉。

    那种透骨的压迫力似乎夹杂着血腥味充斥着四周，令众人喘不过气。

    “朕要死了吗？”

    五月即使是夜晚，也不冷。

    可众人却吓出一身冷汗，林院首咽了咽口水，声音喑哑：“没、没有。”

    一处处火光亮起，圣上腰腹处的石子被取出，看着他血肉模糊，裂开一个大口子的伤处，林院首只觉天旋地转。

    不妙！

    只是不知为何，那样巨大的伤口只是渗出一点点血。

    圣上呼吸有些微弱，还透着一股失血过多的苍白：“去、去把朝臣叫来，太子也叫来。”

    圣上觉着，自己怕是不行了。

    伤处比他的一掌还大，即使不再流血，也会慢慢变成腐肉、流出脓血。

    在鲜血中沐浴成长的他，知道这样的伤势是致命的。

    没有人能活得下来。

    至于那些「神仙」，明熙帝一点指望也没有。

    求人不如求己，他得为孩子做出万全之策。

    只可惜他重返年轻，却与那孩子父子缘浅。

    明熙帝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

    不管如何，他不会放弃的，他也不会奢求那些神仙救治。

    他们上次从他的孩子身上取走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绝不允许第二次。

    地动山摇已经停止，还活着的大臣惊慌地被拎到皇宫。

    小胖崽一路很冷静，脑中只有找人、找人。

    他还没找多久，甲二便找过来了，说是圣上想见见他。

    说来奇怪，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大多建筑在顷刻之间化为一片废墟。

    偏偏宣政殿只掉了几片砖瓦，在一片废墟中显得那么宏伟。

    太后一直听着乖孙孙的话，此时只有一点惊吓，镇定之后，太后便把皇后也给找出来了。

    好歹是孙儿生母。

    皇宫之中，真正死伤的只是少数，死的那批还是不听安秉丘劝阻的，非要离群。

    明熙帝倚靠在龙榻之上，眼神在众人面前划过，见他们有惊惶、有震惊、有狂热。

    殿下说的竟是真的，想到那些轰然倒塌的房屋，众人便激动不已。

    又是一阵阵晃动，众人动作一致，找地方抱头蹲下，就像小胖崽一开始给他们发的小册子一样。

    所有的地方都在摇晃，唯有宣政殿，像根定海神针一般，屹立不倒。

    这下子，聚集在小胖崽身上的视线就无比之多。

    是小神仙的缘故！

    被臣子们惦记的小神仙，泪眼朦胧地看父父，脑海中又响起模糊的呓语。

    在意味不明的语调中，小胖崽又看见了祂。

    祂似乎好了不少，不再只会传递痛苦。

    祂还有些讨好地告诉小胖崽，这里你的气息最多，祂费了很大的力气避开。

    第224章 本源

    若是往日乖巧可爱的胖宝宝一定会好好道谢，可是他不是傻子。

    在灯火通明的宣政殿，他看见了自己虚弱的父皇。

    气息奄奄，日薄西山。

    好似风中残烛，一点动静就能让他熄灭。

    身体上的痛令圣上脑子愈发清明，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太后、吴中和等人得了他一点安抚。

    其余的，剩下的所有的，他都给了自己的孩子。

    旁人分不去一点。

    无情无义的帝王眼中，没有大臣、没有百姓、母子之情淡薄。

    唯有对自己这中年才得来的爱子，疼宠无比。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行了，圣上便一直攥着小胖崽的手，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叫这些人来，是要立威了。

    不是托孤，他是要大开杀戒。

    天干地支无声鬼魅地出现在神色狂热的众人面前，国之重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此刻站在殿中的，有二十多人。

    其中还包括安王、平王。

    外面是乱石滚落的天灾，可平静的殿中，有比天灾更可怕的陛下。

    狂风席卷而来，那纷飞的石子却没有吹进宣政殿半分。

    好像被无形的东西阻隔。

    这样神异的一幕，众人却无心多想。

    只因，杀机毕露！

    “父父。”小胖崽一开口，圣上便捏了一下他的手。

    五脏六腑受到重击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一张嘴便有内脏碎屑要吐出来一般。

    暗红的颜色顺着明熙帝的唇角流下，顺着他苍白的下颚滑落，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对比。

    圣上没有拂去，而是笑了笑，阴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想死、活？”

    这是什么意思？

    裴杭清见效忠的君主这样，心中难忍悲痛，可是作为天子近臣。

    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毫不犹豫，他一步踏出：“臣想活。”

    向净满脸都是泪，也跟着一步踏出。

    家中妻女，都是听了殿下之言才得以存活，他不会背叛天家。

    圣上御极二十载，对朝堂的掌控早已登峰造极。

    不然在民间巨大声势之下，在百官明里暗里反对之下，圣上还能弹压他们这么久？

    “好。”

    明熙帝没有和他们多说，只叫吴中和宣读口谕。

    那里有他上次重病之时备好的东西，吴中和老泪纵横，一字一句道：“请诸位大人画押。”

    画押？

    诸位大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们是王公贵族，不是那阶下囚犯。

    可是裴、向二人，毫不犹豫地就签了。

    看着暗卫手里的刀剑，众人一一上前，一看那份圣旨，更觉无语凝噎。

    恨不得晕死过去。

    上面大概涵盖了圣上所有刁钻刻薄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背叛了太子又要如何如何受罚，太子想杀他们易如反掌。

    画押后，如果他们与太子意见相悖，甚至僭越。不仅在史书上遗臭万年，死了也不得安生。

    如今朝中对天宫地狱信得不行，谁让他们面前有个货真价实的小神仙。

    虽然面对天子，众人都是他的家仆，但都是要面子的人，哪有签字画押承诺给年幼的君主当牛做马的呢！

    陛下真是。

    “若违此意，即刻绞杀。”圣上看着甲一缓缓道。

    天家暗卫，死士出身，忠于帝王，永不背叛。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谁敢对太子不敬，就地格杀，不论你是谁。

    “唯。”不管心里有多难受，听着随意杀了他们的话，众人还得领旨谢恩。

    “都下去。”众人看着那摇晃的地面，都有些踟蹰不前。

    出去会不会被地动的余波震死啊。

    吴中和用力地抹了抹眼泪，将众人带至了往日宰辅处理政务之地。

    偌大寝殿，唯余父子二人。

    “裕儿。”虚弱的帝王仰躺在床上，连抬眼看看小胖崽的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