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徐府门中门

作品:《榜上有茗

    给青头峰、木兰坠露两边去信,一时间,没有回复,顾人先三人便打算先回住处。御剑飞行时,元明忽然晕厥,与佩剑“破晓”一齐掉下去,顾人先急忙掉转太极伞去追。

    “破晓”插进一处莲池的淤泥里,他们也随之落在旁边,扶元明坐下休息。

    顾人先搭着他的脉息,问:“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想起麒麟宫的旧事,忽然乱了心神。抱歉,让师弟和师侄担心了。”元明看着顾人先的时候,眼前已经模糊,而看向刘十晏的时候,已经昏花一片。

    刘十晏拾回“破晓”后,四处察看所在的这处院落:这应是一处府邸的前庭,莲池拥着一块大湖石,将屋舍与正门隔开,正门紧闭,推而不动,隐约有声响,外面许是挂上了锁;丛生的杂草未能完全遮掩足下的小路,绕过莲池,一个正厅映入眼帘,上挂“富贵人家”的手书匾额,绿窗红门,虽有浮尘蛛网,却都完好无损,试探着推一下门,“咯吱”一声松动,竟然没有锁。

    “师父,师伯,”刘十晏转一圈回来,挠着腿,请示道:“这里蚊虫多,我们要不要去里面借宿一晚?”

    挠着脸上的蚊子包,元明按住才说了“这不合……”的顾人先,摸到搭在胳膊上的刘十晏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带头往前走,叹道:“我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也只能如此。多有叨扰,多有叨扰……”

    顾人先立在原地,将那“规矩吧”小声续上,一边用手夹住飞扑过来的蚊子,一边跟上他们。

    推开正厅的门,月光也跟着照进来,拉长他们的影子,也打开他们的眼界。

    “真是‘富贵人家’啊。”元明叹道,“麒麟宫最盛时,也不过如此了。”

    顾人先就近拉过几把椅子,三人挨着坐下后,他端详着扶手上的花纹,问:“十晏,此处比你们刘园如何?”

    “这不好讲,我家尚俭,这里太浮华了些。”刘十晏坐的端直,脸上显出傲气来。

    “确实。罢了,闲话少叙,还是先歇歇吧。歇好了早点出去,免生事端。”顾人先把腿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将太极伞枕在脑后,闭上了眼。元明与刘十晏也各自选了舒服的姿势,阖眼欲眠。

    后半夜,月亮误入云层中,窗棂割下的光亮晦暗不少。正厅中有一幅神农尝草图忽然动了,先是探出一只红布鞋,接着是花鸟纹的百褶裙边,然后是葡萄纹的广袖衫子,最后是戴着金坠金钗的女儿家的脸。她的一双眼睛,自从画后出来,就一直盯着远处的那三个男人。

    站了一会儿,她才蹑手蹑脚,向他们靠近。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她又停下来,借着朦胧月色打量着他们。睡得可真熟!这样想着,她挪动脚步,站到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那个人身后,举起身后别着的一把刻刀,刀柄处涌出赤狐的毛发,像尾巴一般缠住刀身。

    不做犹疑,她快速下刀,眼前那少年却倏忽不见,刀扎在了椅子上。猛抬头,一把伞迎面袭来,伞尖如鹰喙一般尖锐,而无声撑开的伞面更是像极了雄鹰展翅。她使刀奋力划砍,伞面却如水般湿滑,左转右转,就把她的刀打开了。慌神中,她跌坐在地,看见伞下是那个长着短须的男人,原来,他还醒着!而刚刚那个少年正躺在本来是他的位置上,眼皮抖动,快要醒过来。

    不敢耽搁,她拉住藏在桌腿边的绳头,侧躺着从桌下溜走,堪堪躲开戳破桌面的太极伞,只可惜毁了新制的百褶裙。借着绳子的力,她飞至半空,原本藏在桌底的弓弩此刻也拿在手中,对着元明射出去,顾人先飞身去抢,在那短箭刺中人之前截住了,才松一口气,元明的椅子却不知怎么的被抬高,胸口就迎着这短箭扎上去,血还没见到,赤色的狐狸毛就如喷涌的泉水一般冒出来,漫过元明全身,将他密密裹住。元明似乎醒了,挣动一下,就感受不到生息了。

    “师父……”

    顾人先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她已经把醒来的刘十晏勒在怀里,刻刀抵着少年的颈边。

    太极伞收束,影子如长剑,他杀气突显的目光便是剑上的寒光。她把怀中的少年往上提,当作挡箭牌。

    眼睁睁看着赤狐的毛像火焰一样从徒儿的脚底攀升,顾人先心疼欲裂,双目赤红,大喝着出伞,伞分阴阳,阳伞有形,把持在手,直冲二人交叠的面门,阴伞无影,在她的脑后显形,直刺而来。

    一左一右,她和少年分开,原先抓在手中的绳头早已被她系在少年的身上,她滑行到墙边,靠在那里喘息。只见伞尖抵地的他,仰头看着吊在房梁上的少年——被包裹在狐狸毛中的少年。他又低头看掉在脚边的刻刀,上面没有血迹,但是他应该看到这把刀划过少年的脖颈,让那句“师父救我”被拦腰折断。

    可算是忙完了,累死我了。心里发着牢骚,她上面拿一双眼睛盯着顾人先的背影,下面用手指摸到机关所在,扣动它,墙面翻转,她悄无声息地转至另一边,才打算缓缓舒出一口气,却听见怒鹤的啸叫,忙站起身,推开眼前的门,门合上,机关锁落下,那太极伞却宛若粗布穿针,接连顶破了墙面和门,她惊叫一声,跑向眼前的另一扇门,头也不敢回,眼前的门应声打开,只见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穿过重重门扇,包住她的腰,往前飞速地拽着。“呜呜”的风声中,鹤唳时近时远。

    当眼前出现那张熟悉的脸时,鹤唳消失了,狐狸尾巴从身上褪下,她惊魂未定,软着嗓子问:“见轻……他,他没能追上来吧?”

    凡见轻坐在宝座上,冷眼看着她身后,道:“呵,好身手。”

    徐凝一回首便看见顾人先手执太极伞立在大殿上,眼上已经显出鹤形,周身仙气喷薄,锋利如刀刃。赤衣妖人手执长矛,将他团团围住。

    侍从扶着徐凝落座,端上热茶安神。凡见轻从宝座上走下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问:“有仙身,却尚未修成鹤形。你是青头峰元明还是顾人先啊?”

    顾人先恢复成常态,怒气未消,并不答话。妖人将长矛圈子缩得更紧,呵斥:“速速回答!”

    看向圈外站着的凡见轻,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妖人立刻将长矛交错搭在他的肩颈上,他仍不答,只是昂起头来,闭上眼,跳动的脉搏在刀刃的边缘试探着。

    “哼……”凡见轻笑着抬手,几个小妖将两团被狐狸毛裹住的人从侧门抬进大殿,落在地上,狐狸毛散开后,露出来的就是元明和刘十晏,面色十分痛苦。